史湘云总算发现,原来耳边的噪音不是出自她的错觉。
一手拿着火钳,一手拿着火种,以着不是很优雅的蹲姿转过头来,她纳闷地望着狂笑不已的人,又低头看看自己哪里不对,有什么事值得他笑到快要岔气。他妈——妈买的西瓜芭乐,别人忙得满头大汗,有啥好笑的!
想幸灾乐祸也选个好理由吧!
一心想整她、报复她,这家伙八成是死咬敌人不放的天蝎座。
虽然知道他想看她笑话,叫她煮菜根本是想刁难她,可是她连火都还没生起来,也还没进行到可以让他大笑的部分——煮菜。
不过她想,不曾特地学过料理,炒个青菜萝卜还难不倒她。
没下过几次厨,至少也替妈妈端过菜。
只要火能生起来就好了……
“你笑什么?”忍了半天气,也不见朱翎脸上的笑意退去些,史湘云握紧火钳,再也无法容忍他无逻辑可寻的笑容。
真想撕了他令人火大的笑脸!
“一个人笑很需要理由吗?”朱翎仍是笑意不减地问。
“如果你肯承认你是疯子,没有理由也行。”斜睨着他欠扁的笑容一眼,史湘云不由得小声嘟哝,随即移开嘲弄的眼神。
多看两眼,得罪他更多,倒霉的也只有自己。
不能忍,她会发作;能忍的事,她会要求自己尽量忍耐,控制不住嘴巴,至少控制一下老向他挑衅的眼神。挑战古代贵族的大男人主义对她一点好处也没有,她还想活着回到爸妈身边呢!
“你说什么?”这女人肯定是活腻了。
“我说小王爷身份尊贵,实在不应该待在这种不像话的地方,要吃饭不如到外头凉快的地方等去,别跟我在这乌烟瘴气的膳房里惹油烟。”史湘云回头对着没感情的大炉灶看,有些自暴自弃地咕哝着,管他话里有多少尖酸的讽刺。
朱翎惹的不是油烟,是她心中的火。
“依我看,你说的话才不像话。”朱翎深深感叹。
一个大美人,说话却像没受过礼教的村野姑娘,真的不太像话。
瞧她蹲在地上的姿势,还真像塞外来的豪放女。
“没读过几年书,失礼了。”背对着他,史湘云一点也不抱歉地自嘲。古代女子无才便是德,她说自己没读过几年书应该没错。
随便听也听得出来,他对她说话的方式是打从心底不以为然。
照古人的看法,生于现代的女性,肯定没一个合乎当小姐的标准,更别说成为名门闺秀。光一点温柔婉约,民主进步的二十一世纪,就没有几个女人能够保持二十四小时不变,随时随地笑脸迎人,永远没有自己的脾气。
望着她赌气的背影,朱翎好笑地上前,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别弄了,走吧!”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和理由。朱翎拉着她走出膳房,边走边笑边摇头。
史湘云见了他暗爽不已的样子就有气,不过,她是不怎么介意尽速离开这里就是了。
第五章
小人,他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生火煮菜也就罢了……现在,他叫她做什么?
史湘云端着一盆水的双手一阵一阵发抖,像是看怪物一样盯着坐在床边的朱翎,不愿意接受自己所听到的命令。
她宁可承认自己的耳朵有问题,也不愿意接受命令。
“发什么呆,还不快点动手洗?”见她脸色发白,好像快晕倒的样子,朱翎实在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血色尽无。
不过是脱下靴子,要她替他洗脚,又不是要她的命,也比要她生火煮菜简单多了。
或许史湘云认为这是报复,可是对让人服侍惯了的朱翎来说,这不过是习以为常的事,他根本还没想好要怎么认真欺负她。以报被女人羞辱之耻。
史湘云原本认定他要的那盆水,应该是用来洗脸才对。再说,洗脸都应该自己动手,何况是洗脚?又不是缺手缺脚的残废!如果他没手没脚,她才有可能心甘情愿替他做这件事。
真想剁了他的手脚!
史湘云俯下头,嫌弃地看着他的双脚,毫不保留心中的排斥感。她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完全没有蹲下去替他洗脚的意思。
拜托,对她这非古代女性来说,替男人洗脚是多难堪的事,就连她母亲。奶奶那一辈的人,都未必有几个会替老公洗脚了,更别说是她这二十一世纪的新人类。
天啊!干脆叫谁来杀了她如何!
“小王爷,让梅儿来替您洗吧!”
见史湘云一脸为难的表情,被贾宝玉临时派来伺候两人、吩咐见机行事的梅儿立即殷勤地开口,伸手就要接过史湘云手中的铜盆。
在梅儿眼中,像史湘云这样的美人,被当丫鬟使唤的确可怜,何况,她怎么说也已经是贾家的小姐呢!
虽说小姐得罪了小王爷,可是让小姐做她们丫鬟做的事,反而让她们这些丫鬟在一旁闲站着,她便觉得惶恐不安,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毕竟小姐才是金枝玉叶,应该好好呵护。
不明白史湘云如何得罪朱翎的梅儿,根本无法想象她做错的事能有多严重。她所能想象最严重的地步,也不过是史湘云不小心说错话,对小王爷犯了言语上的不敬。
梅儿的话让史湘云顿时松了口气。继续僵持下去,最坏的情况就是她把命僵持掉了。
“多事,我要谁洗就谁洗,轮得到你替我作决定吗?”
在史湘云刚松口气想把铜盆交给梅儿的时候,朱翎冰冷的口气吓了两人一跳。
幸好史湘云还没完全放手,否则那盆水肯定洒在地上。
“梅儿不敢,梅儿多嘴,小王爷饶恕!”“咚”的一声,梅儿已经整个人跪下去趴在地上,害怕的身体不停微微颤抖着,头也不敢抬。
一人犯错,她全家可能都要遭殃,吃不完兜着走啊!
史湘云错愕地望着眼前这一幕,对发生的事没一个确定的概念,她只知道无辜的梅儿好像为了帮她忙被连累了。
“好了,你到门外候着,没我的命令不准进来。”
不等史湘云回过神来,朱翎已经朝梅儿挥挥手要她出去,并没有处罚她的意思。若非情绪恶劣,他本来就不是对下人严苛的主子,很少像一般的贵族子弟动不动就处罚下人,甚至拿他们当出气筒。
“是。”梅儿仍满脸恐惧,一路低着头往后退到门外。
她已经尽力,帮不了湘云小姐不能怪她了。
看见朱翎稍微一斥,梅儿就吓成六神无主的模样,史湘云第一次感受到古代身份的阶级观念有多严重,好像一道坚定不移的牢固高墙。难怪朱翎对她的冒犯显得震惊,好几次的眼神总拿她当作未开化的番女看待。
生错人家,命就不值钱,被人视为蝼蚁践踏也得认命。
生在人人追求平等时代的她,岂能接受如此没有人权的对待。虽然她也清楚,这本来就是个无法讲究人权、极度不公平的恐龙时代。
面无表情,但她的眼神却闪烁着朱翎无法理解的忿忿不平。
“你有什么不满吗?”思索一会儿,他不解地问。
她不满的眼神好像他对梅儿做了不该的责罚,压根儿就是个残暴不讲理的主子。可是,他除了叫梅儿出去,并没说难听的重话,口气也不算太坏,她怎能用如此嫌恶的眼神批判他,好像他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被曲解的不悦,缓缓从他心口蔓延开来。
“没有。”没看他一眼,史湘云直接蹲了下去。
她二话不说地把他的脚放进铜盆里,沉默地替他搓洗双脚,懒得再和他多说废话,勉强遏止住把整盆水倒在他头上的冲动。如果能找到回去现代的方法,回去之前她一定会好好恶整这个竟敢叫她洗脚的王八蛋。
忍下一口气太子报仇,三年不晚。
等着吧,残废的猪八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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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史湘云并没有拒绝接受他的指使,可是朱翎也发现,她几乎不肯正眼看他,跟他说的话也少得可怜,最重要的是,让她服侍他以后,他整整七天都没看过她笑,连嘴角稍微往上牵动都不曾见过。害他有点怀念她误绑自己,使坏时不怀好意展现的笑容了。
尽管看了让人生气,也比她这副死人模样来得有趣。
美人就该常常笑,娱悦众人的心不是吗?连笑容都吝啬,岂不是枉费她有如此绝色天姿?
“你该多笑。”冷不防地,朱翎挑起她的下巴道。
走在他身旁、随他在贾家后院里随意看着假山流水的史湘云,本来刻意忽视他一如近日常有的凝视,现在却不得不和他四目交接,有些来不及反应的错愕。若不是发挥最大的忍耐力,她已用力挥开他的笨手。
死男人,干吗对她动手动脚!
“你刚说什么?”还不把手收回去,以为摸免费的就尽量摸,省得吃亏不成!忍住和他作对的冲动,史湘云懊恼地深吸了口气才平稳心绪。她之前的注意力,全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分了心,让她一时没听清楚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