楞了一下,她总算抹去满脸的泪水,朝他目光瞄去的方向看了一眼,一一躺在那里的刑具令她触目惊心。
她不由得以匪夷所思的目光重新打量,眼前这个因为她被折磨到不成人形,还像想安慰她似的而说这种话的男人。
半晌后,她才轻声嗫嚅说:“哪有人要别人拿自己发泄的……”
“有什么差别吗?”瞪她一眼,青鸟想也没想就讽刺:“我没请你动手鞭我,你还不是照样打得很高兴……喂,别又哭了。”
还没讽刺完又见她掉眼泪,让他觉得十分气馁,想嘴贱都没力了。
他几乎怀疑眼前到底是谁像待宰的猪只被吊着?她哭得这么伤心的模样,好象她才是那个好心没好报,被人抓来当畜生一样折磨的倒霉鬼,那他这“本尊”的立场何在?
“对不起,我……”她抹去眼泪,想说什么却又显得欲言又止。
有很多事情,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对他有着深深的歉意和内疚却又无法弥补,就算她说对不起,他肯定会朝她嗤之以鼻。
这女人欠他太多了,对他不断地施以酷刑虐待,岂是一句“对不起”就可抵销的?问题是,眼前像变了个人的她竟让他说不出嘲弄的话,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唉,难道他是那种会败给女人眼泪的男人不成?
在今天之前,他还不晓得自己这么没用,连女人眼睛里多余的水分都抵抗不了?竟然会顾虑一个虐待自己多天的女人的心情,他……真没用!
要是主子知道他这么没用,说不定会对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失望,还可能会后悔没及时把他丢回孤儿院去,浪费这么多宝贵的时间训练他。
在青鸟暗中自嘲时,一双柔嫩的臂膀突然抱住他伤痕累累的身体。
有太多话想说,一时间却说不出口的她只是哽咽道:“对不起,我……我会想办法让你逃出去的,你相信我……”
被她这么一抱,感觉雪上加霜的青鸟差点没痛厥过去,但他勉强忍住了痛,并没有因此对她嘶吼咆哮。
因为,除了痛以外,被女人柔软身体主动贴上的感觉还不差……
哈,他这条命果然挺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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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昨晚做了一个梦。
青鸟很肯定自己昨晚是做了一个梦,否则,感觉就太诡异了。
同样的面孔,昨晚还像个小可怜一样扑进他怀里,差点把浑身是伤的他抱到快痛死,还边哭边说一定会想办法放他走──今天又变回不折不扣的恶婆娘,对他毫不留情地施予酷刑,一副欲置他于死地的模样。
哪个才是她的真面目?这女人──该不会有双重人格吧?
“你那双狗眼在看什么?”女子微愠地斥问。
发现青鸟不但没哀号半声,还以令她不舒服的怪异目光盯着自己,女子甩鞭子的手不自觉地停下来。
她一天比一天讨厌这个怪男人了!
他早该对她俯首称臣,像贱民般求她手下留情,可他没有!
她都快没耐性了,他那德行看上去也只剩下一口气,随时都快死掉的样子,为什么他还不开口求饶?他是根本没有痛觉,还是很有骨气地打算死在这里?真是可恶!
这是她头一回虐待人这么没有快感!
“看妳啊。”负伤的青鸟喘着气,声音里却带着诡谲的好奇。
其实,不用说出来,他在看啥有多明显不是吗?整个房间里,除了他眼前令他大感好奇的女人之外,也没有什么其它的东西能让他费力抬眼去看了。可他每个动作都会牵动伤口,痛得他恨不得死了算了,若不是太好奇,他怎会如此自虐?他快昏死了,还去研究她有多奇怪干嘛!
不过,他会落入这么凄惨,显然是有那么一点自虐倾向……
不知道她的承诺值几分钱,至少她曾经说过,要是他肯跟她求饶就少给他几顿打,若非固执,自虐,他的身上的伤口也不会不断地增加。
“看我什么?”明知他不会说出什么中听的话,她还是态度高傲的问。
缓缓看她一眼,青鸟突然露出古怪的笑容,费力地挤出每一字:“研究贱人的面相是如何,以备来日可以做为防范,闪你这种女人远一点啰。”
毫不意外,毒辣的一鞭立即朝他狠狠地落了下来,伴随残暴女铁青的脸色。
哈,他觉得痛,可却觉得更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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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来的人,终究还是来了。
青鸟虽然对伙伴们有信心,然而在被折磨得近乎不成人形,剩下最后一口以后,他难免会怀疑自己短暂的一生,恐怕就这么草草结束了。
此刻,望着打算救自己脱险的两人,他只能费力地问了一句:“你们会不会来太 ‘早’了一点?”大概没人会相信,这是他的真心话。
在受尽酷刑之后,他对于求生的意愿并不强烈,他从来不是伙伴们里最积极为求生存而努力的人。
小心翼翼地解下铁链,始终面无表情的紫鸢这才僵硬地开口:“你这是……讽刺吗?我们已经竭尽所能地想办法救你……”
自从青鸟失风被逮之后,这里的戒备就更严密了,要伺机潜入并不容易。
但他们还是来得太迟……太迟!
看见青鸟此刻的模样,没有一个人能体会她心中的愤怒与自责──那晚,她不该留下他做蠢事!
全都怪她一念之差!
青鸟被抓的这几天以来,她没有一秒不曾后悔,不懊恼自己为什么把他留下,并没有不顾一切地要求他跟自己离开,做她应该做的事才对。
无疑的,她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扶住青鸟无力站稳的身子,一把将他扛上肩头的绿鹙道:“别不正经了,你可知道紫鸢这些天来为了你寝食难安,比谁都急着要来救你。”
谁都知道,紫鸢是啥冷漠性子,要她表现出焦虑可不容易。
而这些天以来,她明显的浮躁可吓坏不少人,几乎让属下们以为就要变天了;可所有伙伴都清楚,那是因为她在自责,认为青鸟被抓是她的责任。
紫鸢保持沉默,难得没有为自己辩驳。
“啧啧,别说让我这么感动的话,就算没死也会被活活感动死。”勉强撑开些瘀肿的眼皮,青鸟早已狼狈得看不出原貌的脸孔,缓缓对着两人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不过我是说真的,你们晚一点来可以替我送终,那才正好。”
其实,他不觉得紫鸢有任何自责和内疚的必要,他十分明白,这次会失风被逮完全是他好管闲事的报应,这些磨难和教训算是他咎由自取,根本不关紫鸢的事。
而他更加确信,若能早一秒救他,伙伴们不会多拖半秒钟,既然如此,他怎么可能怪他们来得太晚,太迟。
他只是……真的活累了,死也无妨。
跟绿鸢交换眼神,紫鸢终于恢复平日的淡漠,只冷冷地回给青鸟一句──
“你想死,也得问问主子同不同意。”
第三章
数年之后──
一个陌生女子的身影,在他心中仍像从未解开的谜团。
虽然青鸟从来不曾刻意记住那段令他难堪的回忆,但仍无法否认那个如同过客的女子,在他心中占了一个角落。
每每在夜深人静,独处的时候,她的身影总会闪过他的脑海,泛来一阵浅浅的涟漪,虽不曾牢记,但她确实存在在他的生命里。
然而,他从来不认为她会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
属于过去的人,就应该留在过去,留在记忆中让人缅怀不是吗?
在一群投诚的“俘虏”之中,他意外地瞧见常在夜深人静忆起的脸孔,要完全藏住眼中的震撼的确有些困难;很显然,纵使只是一闪而过,他眼底的波动仍被领导他们的蓝凰给察觉了。
否则,蓝凰不会二话不说地就把她丢给他处理,刻意地让她跟其它阶下囚区隔开来。
看着她的模样,青鸟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些无情鞭子,在他皮肤上烙下火辣印记,撕裂他每一寸肌肤的感觉,却也还记得……她失常,在他面前掉下软弱的泪水,让他慌了手脚的那一夜。
不愿承认,但那种复杂的感受的确困扰了他许多年,如今,彼此的角色互换,他还在考虑──该怎么回报她当年的“照顾”。
继续打量瑟缩在角落,以仇视目光死命地盯着他的女人,青鸟淡漠的神情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却因此让沦为阶下囚的她更加害怕与不安。
无论他怎么想……
很显然,她是不记得他了。
在缓缓靠近对方,令她恐惧的同时,青鸟在心底做下结论。
在他的身上和心底留下清楚的烙印,让他想忘也忘不了她这张脸,可她倒是很干脆地把他忘了,这就是伤害人的人和被伤害的人之间的差别吧?
“你……你想做什么?”
纵使藏不住眼中的恐惧,身子不断地往墙角瑟缩,她仍以颤抖却傲慢的口气,像个高高在上的女王般朝着青鸟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