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进内室,再见空无一人的景象又让他们两个同时倒抽了一口冷气。刚刚还在房里的皇上到哪去了?他们一直站在门口,并没有看到皇上离开啊!
“救我!”突然镜台后传来阎舲纯的呼救声,周青彦和太医急忙绕到镜台后方,看到阎舲纯正挂在一扇敞开的窗棂上,两脚悬空,上下不得。
两人手忙脚乱地将阎舲纯抱下,不约而同地急道:“皇上呢?”
“皇兄说他要去找皇嫂,就从这扇窗子飞出去了。”阎舲纯指着窗外说道。皇兄要她在这里等,说他一定会将皇嫂带回来,随及就像只长了翅膀的大鸟一样飞出了窗外。
可她哪放心得下呢?跟到窗边往前一扑就想跟进,没想到手短脚短的她反而被困住,还得劳驾别人来救。
皇后可能就是从这扇窗户离开的!太医一个箭步逼近窗口,往外看去,庭园一角又是树又是花的,就是没半个人影。皇后上哪去、皇上叉土哪去找了?!皇后都还没找到,现在就连皇上也失踪了。
“走,我们快点去找!”周胄彦把太医推开,长袍一撩,脱一跨,手脚笨拙地想要翻窗而出。
“周丞相,你在做什么?皇后和皇上是为了要避人耳目才走这里,你又没这个必要,何必放着光明正大的大门不走而走这儿?”太医见状急忙制止,上前将他扶下。
“瞧,我都给急胡涂了!”周青彦一脸尴尬,连忙下了窗,往门口奔去,太医亦随后追上,两人柑继出了房间。
“怎么人全都光走了?”阎舲纯看了看静悄的四周自言自语。
她走到圆几旁坐下,手支在下颚。方才她告诉皇兄说皇嫂是因为听到他要纳嫔妃才昏倒时,皇兄脸上的自责神情连她都看得清楚万分,这不是证明了皇兄很重视皇嫂的吗?
皇兄变得和过去不一样了,终于承认她是他的皇妹,还说会尽到做皇兄的责任,也答应说要好好对待皇嫂。但让她担忧的是,皇嫂现在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她根本没有办法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皇嫂啊!
而且太医不是说皇嫂有了身孕吗?加上皇嫂最近又常常昏倒,如果皇嫂跑到一半昏倒在一个大家都找不到的地方的话,那可就糟糕透顶了。
“呀!不行!”阎舲纯惊呼一声,心急地跳下椅子,想去帮忙加入找寻的行列,但脑海突然浮现阎聿临走前对她交代的话,又猛然停下脚步。
皇兄要她在这里等的,誽他一定会把皇嫂带回来。阎舲纯心中不住挣扎还是乖乖坐回了椅子上头。既然她刚刚一开始就没有追上,那还是在这里等好了。皇兄不会骗她的,他自己不是也说了?君无戏言啊!
要是皇兄找到了皇嫂,回到这里发现她没有待在这里等时,一怒之下又说不要她这个皇妹时,那可就糟了。搞不好还连带拖累了皇嫂,那就更得不偿失了。
越想越觉得离开是件完全做不得的事,阎舲纯难得按下好动的性子,正襟危坐,一心一意地等着他们回来。
第十章
正当士轩皇宫中为了找寻皇后而人仰马翻时,阎聿俊逸的身影迅捷地出连荫的树梢上掠过,轻轻落在那扇紧闭的宫门前。他伸手一推,走进了内室。
即使宫里几乎是寸土翻尽,这个被列为禁地的厢房,依然是没有人来寻,也或者他们根本就不认为裴珞会来到这里。但他心里却有股声音在吶喊,直觉地告诉他裴珞一定在这里。
阎聿迅速按下机关,走入了秘道,才刚刚跨进了密室,果见衣衫单薄的裴珞蜷曲在离入口最远的墙角里,身子不住微微颤抖,一双裸露在衣袍底下的玉足布满尘土,甚至还有细小的刮痕,隐隐沁出血丝。
仓促逃离的她不仅未着鞋履,竟连外衣也没有加,就这么穿着一件挡御不了风寒的薄衣逃出了寝宫。这段路,她到底是怎么走过来的?阎聿浓眉紧蹙,黑湛的瞳眸中盈满了对自己而燃升的愤怒,他缓缓走近将她轻柔抱起。
裴珞没有察觉他的到来,当阎聿伸手碰触到她时,犹如惊弓之鸟般浑身一震,立刻用力将之挥开,原本就已紧贴墙角的身子更是不停往内靠去。
“是我。”阎聿不敢使用强力,怕她更挣扎反而会伤到自己,只是轻轻地覆住她的手,心痛地发觉她的手竟一片冰冷,感受不到温度。“你是为了想找我才到这里的,不是吗?”
闻言裴珞停下了抗拒,缓缓抬头。阎聿接触到她一直隐藏的容颜时,心头狠狠一悸──她原本就白皙无瑕的面容更形惨白,长至腰际的发丝垂放,因奔跑而散乱,有几丝贴在双颊上,黑白分明的对比更衬出她的虚弱无助。
一双大眼空洞无神,深无止境的惊惧是眼里唯一的生气,盈眶的泪水不断滚落,在脸上列出一道又一道的泪痕。她的苍白冰冷,几乎让他以为她就要当场平空消失在他眼前。
阎聿心疼地将她拥入怀中,环身抱起走到座椅旁。她以这样的姿势在这里待了多久?
满怀恐惧地在这里担心受怕了多久?
颤抖冰冷的手抓紧了阎聿的衣襟,恍惚的裴珞逐渐回神。“皇……皇上?”
“别说话。”阎聿坐在椅上,将她安稳地置于大腿上,除下外袍将她紧紧里住,掌探进单衣内贴着她的后背,徐缓地传导内力到她体内,将温度和生气灌输给她。
“求……你……求你……别打掉胎儿……”虚弱的身子慢慢地恢复体力,裴珞断续无力的语音不再那么虚无缥缈。她到这儿,不但是为了逃避追寻,更是想祈求他的赦免。
她扒紧他的双臂,急迫说道:“你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我绝对不会说出去,但求求你,千万别把胎儿打掉,让我留下它……不要打掉……求求你……”
腹中的胎儿,是她的骨肉,也是他给她唯一的所有啊!她知道他对她毫无留恋,她让他厌恶到不想承认她的地步,但至少别将孩子夺走,别给了她一丝生存的希望,却又将之毁灭……涌出的泪慔糊了双眼,裴珞泣不成声。
“别求我!”阎聿闭上眼,沈痛低吼。“你为什么不理直气壮地斥责我?这个局面是我造成的,是我害你受苦,是我将你逼到了悬崖的边缘,强迫你纵身往下跳,为什么你还要求我?!”
潸然而下的泪哽住了咽喉,裴珞只能拚命摇头。她凭什么去责问他?她只是一个入不了他眼的卑微女子啊!
“难道你为了依顺礼教,什么都可以不顾?要是我不答应你的恳求,你要怎么做?
就让太医打掉胎儿,然后以私通的罪名被人送上刑场吗?”阎聿将她的螓首揽靠在自己胸前,对她的逆来顺受感到愤怒,却又不舍。“为什么不将事实说出来据理力争?你真的想为了那该死的女诫送了自己和孩子的性命吗?”
如果他不答应留下胎儿,她会怎么做?裴珞发觉自己竟无法想出那样的下场,她的心底,还存着一丝对他的冀望啊!尽管认为他对她毫无感情,但是她下意识地还是认为他不会冷血到连自己的骨肉都杀害。
但他如果真这么做了……裴珞闻言浑身一震,脑海中一片空白。她会恨他吗?
她会吗?不──裴珞揪紧了心口。她不会恨他,她只会恨自己,恨无能的自己打动不了他的心……
“自大婚以来,我将你冷落了那么久你丝毫不怨,难道就连要撤去你的后位、另立新后,这样你都没有怨言吗?你的心在哪里?你的自我在哪里?”阎聿攫住了她的肩,不许她再低头不语。
抬头望向他,夺眶的泪眼将他的面容化为虚幻重影,让她看不清,一如她永远留不住他的宠幸。
她怨,她不想,她不甘吶!她甚至想紧紧地抱住他,骄蛮地瞋说不许他另结新欢,满腔的嫉妒已让她顾不得什么叫矜持,她只想捍卫住他的专一,独占他的宠爱。
但,心头的怯懦教她却步,他根本对她毫无感觉,她这么做只是自取其辱啊!
裴珞咬紧了下唇,依然没有勇气将这些话说出口,深恐满腔的情愫会换来难以承受的伤痛。
“说啊!别再局限自己!”阎聿逼问。他要如何承受付出感情却得不到响应的伤痛?
他不要她的无怨依顺,他要她的喜怒哀乐,要她因他而起的七情六欲啊!”
每个人都觉得他阴沉难以捉摸,却没有人知道,一向柔弱带笑的她才是最深不可测之人。她让他毫无把握,让他因为她的无情平静而惶然不安,更甚而选择了逃避,用伤害她来逃避自己的心。
“我不要每次都希冀着那微渺的碰见机会。不要每次和你共享欢愉后就被你冷冷推开,不准留在身侧。我只是希望有人和我共眠,以臂为忱,在清晨醒来时相伴的不再是空阔的丝褥。”裴珞握紧了拳哭喊,将沈埋了二十年的自我完全释出。“我不要你纳后宫,我不要任何女子取代我的地位;我要你的心、你的正视和你的爱怜啊……”禁锢自我的枷锁层层碎裂,热烈的情涛汹狂涌出,张炽地表达了她内心一直不敢承认的离经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