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她原本站在庭中,却被黑曜问了一句。
「你确定要站在这儿吗?」黑曜睨了她一眼,问得颇具涵义。
被问得莫名的殷水浣再度打量了下距离,约莫五丈的距离,够远了,远到她怀疑自己是否能看清他的动作,偷学得到武功。
见她点头,黑曜一笑,开始打起拳法。不多时,她立刻了解为何方才他会有此一问了,这五丈的距离根本不够!凌厉的掌风刮得她嫩脸生疼,无形的气压迫得她喘不过气来。她立刻忙不迭地往後退,退至长廊,才算是脱离了他的势力范围。
这能力,她是永远也望尘莫及的。看著他身形闪动,殷水浣低低地叹了口气。见黑曜停下了动作,立刻走进庭中,将拭汗的棉巾递上。
激烈的动作後,那张俊傲的脸庞并没有沁汗,黑曜接过棉巾,只拭了拭沾在脸上的沙尘。
「你想学吗?」黑曜突然问出一句。
殷水浣闻言立刻睁大了双眼。想,当然想!随即意识到这样的反应过於明显,立刻低下头,藉以掩饰眼中的欣喜。
「如果皇上不嫌奴婢占了皇上宝贵时间的话。」殷水浣低道。
好一招以退为进!黑曜扬起了浓眉。他这一问,怕她是求之不得吧!他早已识破了她的刺客身分,看著她还不自知地掩饰著,就让他觉得再有趣不过。
他不怕她的行刺动作,她的能力与他相比宛如天壤之别,这一点,在他身中醍醐香而陷入昏迷那一夜,就可清楚看出。
他毫无意识,却又毫发无伤,他可不认为这是她心慈手软的结果。将她留在身边,是为了看她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还有想看看她行刺的缘由,此外,再无其他。
「过来吧!」她的能力太差可就有点无趣了。
殷水浣带著兴奋接近,在他身旁站定。
「双手握拳,贴腰侧。」黑曜走至她身後,低头在她耳畔轻道著心法。他原本只想教授武功,然而由她身上散发的清香,却让他心头一荡,起了亲近的念头,由她身後握住她的手腕与腰际,指导她的动作。
专注於汲取的殷水浣没发现他的贴近,心无旁骛地运转体内气息游走。等她意识到双方过於贴近时,整个身子几乎已被他的胸怀包围。
那自背後传来的体热与男子气息让她微微嫣红了脸,浑身酸软无力,只觉他的胸膛像片炙红的铁,熨贴著她的心,好不容易抑下的情感又一拥而上。此时黑曜俯首对她耳语,湿热的气息分散了她的心神,这一段完全没听进耳里。
「你演练一次。」察觉到自己的迷失,黑曜倏地松开对她的执握,在她背後轻推一把,推向庭中。
顿失凭藉的她,一股失落感漫上心头,连忙收敛心思,提气凝神,依照黑曜所敦授的动作开始演练,身上的宫装随动作而飞扬,宛如蝶舞在庭中游走。
「气势有余,力道不足。」看她将几个动作打完,气喘吁吁地站在庭中,黑曜下了这个评语。「看来女子还是熟习暗器来得适合些。」暗器讲究精准与技巧,对於力弱的女子再合适不过。
伸袖抹去额上的汗珠,黑曜的话让她惊喜不已。他的言下之意,是打算再教她暗器吗?
「明天一早,在这里候著,等我练完功後,我再教你暗器。」黑曜交代完後,仰头看向天色。该是上早朝的时候了。「去唤小福子来帮我更衣,准备上朝。」
「是。」殷水浣跪著恭送黑曜离去後,起身走向小福子的房间,那清冷的容颜因欣喜而媚丽。心头不住盘算著,待会儿她要趁著黑曜上朝之时,将这些动作熟练,牢记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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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著梅树的落英缤纷,暮冬的脚步已悄然逝去,初春的颜色调和了整座夌岚宫,原本光秃的枝楞绽放绿意,就连花也给开上了几朵等不及的。
宫仆专用的晾晒场里,正在练拳的殷水浣穿梭其中,较前些日子看来,受过黑曜每日调教的她,兼之潜心研习,如今的轻巧已非昔日能比,就连气息也不再紊乱不堪。
瞥见草丛中开了朵红艳的日日春,停下动作的殷水浣手一翻,手上已握了一枚铁堤子,激射而出,却传出一声怪叫。
「浣姑娘,你吓死小福子了!」小福子直盯著那枚钉入脚边土里的暗器,手抚著胸口,半晌放不下来。要不是他及时往後退了一步,怕此时被暗器穿透的不是土泥,而是他细嫩嫩的脚背了。
「你怎么会突然跑出来?」殷水浣连忙上前细看,看到他安好无恙时,才松了口气。
「来看看浣姑娘你嘛,这些日子劳烦你了,同是皇上的贴身侍仆,一些工作却都落到你身上,让小福子实在惭愧得紧!」小福子搔著头笑道,却半分也不觉难为情。
他可不是偷懒啊,有事没事就要想著理由来帮浣姑娘制造接近皇上的机会多不容易;诅咒自己生病,这种事有谁做得来啊?还得担心会不会留给皇上一个殆忽职责的坏印象!下过这些都不打紧,要是真能撮合皇上和浣姑娘,他小福子怎么样都无所谓粒!
「严重了,水浣甘之如饴。」这可不是客套话,她确实是心甘情愿地接下这些小福子丢来的工作的。
除了帮黑曜净身以外,其他服侍的工作她几乎是该做的都做过了,她取代了小福子的地位,随身侍候在黑曜身侧。要不是小福子的退让,她不可能拥有这样的机会。
这段时间,她有过无数次的蠢动,但每次都是心念才转,藏匿的匕首都还未出袖,那原本专注於其他事物的黑曜,视线立刻就会朝她投射而来,像是对她的杀气有所感应,不管她是在背後、在远处,甚至於躲在角落,这样的结果都屡试不爽。她对这样的胶著感到焦躁,却又无计可施。
「那……浣姑娘你觉得皇上怎么样?」见水浣没有丝毫不快,小福子放大胆子更进一步试探。
这没头没脑的问句让殷水浣猛然一怔,好不容易说服自己隐藏的心,又被硬生生刨开。在他身边,是一种折磨,愈近他一分,就多一分下手的机会,然而,也愈多一分下不了手的犹豫。妄动被看穿,或许也是因为自己的踌躇而败露了行迹吧!
「很好啊!」随口一句话,代表保留,她不让心里的感觉清明。
「浣姑娘也觉得皇上很好,对不?」没察觉水浣的敷衍,小福子兴致勃勃地续道:「你看,皇上还教你武功,连小福子我都没这种待遇呢!」
这一点也曾让她疑惑,难道黑曜是没事闲得发慌吗?
「那……那……」接下来的话,让小福子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问出。「皇上有没有对浣姑娘说过什么话啊?」他带著期待悄声问道,问完後,连自己也不好意思地傻笑了起来。
「水浣不懂。」小福子这种暧昧的态度让她拧起了眉。
「咳……」小福子尴尬地笑笑。原来皇上什么都还没做,都怪他把事情说得太快了啦!「那个……那个……」
「小福子。」殷水浣拧眉,带著不容人抗拒的气势。
「还不就是皇上看上了浣姑娘你嘛!」在水浣的逼迫下,小福子只得乖乖地说啦!
这个答案让她愣在原地。黑曜看上了她?!
「怎么可能?」殷水浣轻喃。这是不可能的!她知道自己绝非艳色,纤细的身形难以引人绮想,何况她现在的身分只是一名寻常宫娥,黑曜看上她?这教她如何相信?这该不会是一场梦吧,由她下意识所衍生出的梦境……
「浣姑娘,你这么说太看不起小福子啦!」小福子一插腰,一种被侮辱的不悦布满脸上。虽然皇上不曾明讲,但据他对皇上的了解,这个推论是绝对错不了的!
「皇上他……曾亲自说过吗?」殷水浣假装不经心地轻声问道,手心却不自觉地冒汗。
「没有,可是啊……」小福子忍不下被人怀疑的这一口气,叨叨絮絮地把心中的想法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你瞧,这一切不就摆明在眼前吗,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黑曜看上了她?这个消息一直在脑中回荡著,百感杂陈的心口,不知是该如何自处。若她不是背负了这样的仇恨,这该是一个多让人欣喜的消息!
眼角瞥见了没入泥地的铁堤子,轻轻将之取出,置於掌中,那沈甸的感觉一如她的思绪。
这又是上天给她的另一个弥补的机会吗?利用他对她的另眼相看,得以下手,这若被他察觉,该是愤怒异常吧!殷水浣握紧手中的铁堤子,刺痛了掌。她又何必在乎他的感受?复仇的她该是无心的,况且,他也会来不及察觉……
弑亲之仇一直处於无法出手的瓶颈,或许因为小福子的这句话,而启发了另一个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