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咒一句,深吸口气,将胸口的变怒之气随吐息释放后,才缓缓开口:“我用“刚刚”的出言不逊道歉。”至于那日市街上的事,他还是坚决自己没错!
单远怜微怔,她以为像他这样的狂妄男子应该都是死不认错的。向来清晰精锐的思虑微感紊乱,他这些多变的反应让地无法捉摸:市街上狂躁无礼的他;方才说出那篇拙挚言语的他:还有现在直承过错不讳的他,懂得猜测人心的她一时之间竟不知该用什么眼光去看他?
“第一次见面我们两个都互相没有好感,但今非昔比,我们目前的情况已不是甩头离去就可以不了了之的,我想,我们应该抛开过去成见,从头开始。”他虽然保持冷静地说出这番理智的话,但此时郁怒还在澎湃着,让他忍不住怀疑彼此能相安无事的可能性有几分?
“好,从头开始,当我们在掀头盖前从没认识过。”单远怜点头,要自己别去多想那句“甩头离去”是在影射她那天的举动。
“那我先来说说我自己。我。莫群绍……”才刚开口,就被她轻轻打断。
“御封震远大将军,牢二十五岁,八年前莫府在你的主持下以河运闻名长安,后因被圣上召人朝中仕官,现在河运事务全赖船运行的元老景叔打理。”单远怜如数家珍地叙述道。布坊来往的客户在得知她所要嫁的对象后,都热心地将所知倾巢而出,可偏偏没人晓得最重要的一点他就是和她在市街起口角的人。
莫群绍一怔,没料到她竟对他如此了解,而他却从不曾试着去探查有关她的事情,这明显的对比让他微感汗颜,先前对她的反感因内疚消褪不少。“很……详缃,说说你吧。”
“单远怜,二十一岁,家有一父一妹。”说到这里,原本坐在榻上的单远怜突然跪了下来,额抵着地,凤冠上的珠略碰撞得珂睁作响。“远怜在这里叩谢您对单家的恩泽,日后远怜定当烙尽为人妻、为人媳的职责。”就算他是惹她失控的狂妄男子,她还是会做到自己的本分,毕竟,他付出的成本太大了。
她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莫群绍当场愣住,浓眉柠聚,越过桌案要将她扶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做过和她有关的事只有在市街救了她和娶了她而已,可她明明是对他相救的举动嫌弃得紧,又怎么可能行此大礼?
“你不是答应”单远怜猛然抬头,凤冠往莫群绍俯低的脸撞去。
在凤冠几乎撞上鼻端的刹那间,莫群网及时微仰上身躲了开,连忙退后一步,指着差点变为凶器的凤冠不悦道:“你先把这鬼玩意取下再说成不成?”没想到在新房中还得提防生命危险。
单远怜连忙摘下凤冠,随手放置桌案,原本被凤冠缩性的发丝松坠,宛如黑缎般柔软地披泻而下,她却无暇顾及,她所在乎的是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你不是答应要负起奉养家父与舍妹的责任吗?”她紧盯着他的眼,怕他会否定。
“原来是这件事,没什么。”莫群绍不以为然地摇头,陈夫人对他提过,但他没放在心上,是因为觉得这事是理所当然。
他的话让单远怜微微一怔,而后才缓缓轻道:“但对我而言,这却是一个难以实现的梦想。”最后还得靠着嫁人才得以完成,而他,却说没什么。人世的不公,由此可见一斑。
她的话里有深沉的悲哀,然而她平静的表情却看不出任何异状。莫群绍鹰眼微眯,对这种被得不到真实回应的情况感到些许不悦。流泻的柔黑秀发衬着白皙的脸孔,和印在他脑海中的面容相重叠:那日她隐藏的是恐惧,而此时此刻面无表情的她,隐藏的又是什么情绪?而且她方才误以为他不知此事的反应,慌乱得像是受骗上当了一样……沉默了会儿,莫群绍突然问道:“这就是你答应嫁我的原因?”
这个人,为何总能经易看透她?单远怜一惊,心里升起防备,眼里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戒心,脸上却浮现微笑。“陈夫人什么都不曾提过吗?”
她的表情,和那日在市街与钱员外相对时一模一样,哭得虚假不堪。看到她的笑向,莫群绍感觉怒气开始在体内翻腾。面对恶霸她需要武装自我;在面对他时,她亦是如此难道,在她眼中,他和欺凌她的钱员外是相提并论的?
“原来这桩亲事只是你用来侍奉家人的凭依而已,真不愧是精打细算的布商,就连终身大事都不肯吃亏。”心头的不快让他语出讥讽,莫群绍故意忽略她的反问,坐在榻沿,冷冷地嗤笑。
类似的讽刺已听过千百遍,她为何还学不会麻木?心里的刺痛让她装不出笑容,单远怜深吸口气后抬头。“既然早知我的传闻,又为何娶我?”
“精明如你,你说呢?”莫群绍环臂着她。
精明?顿时心头一片雪亮,单远怜自嘲地勾起唇色。她的经商才能犹如一刀约两面,破人嫌弃也同时被人汲求,她推拒那些只为利益求亲的投机份子多年,最后却依然跳脱不开这样的寞臼。
“我懂了。”单远怜点头轻道,脸上是完全若无其事的淡然神情。这桩婚姻,不过是由两个互相利用的人结合而成的罢了。
莫群绍一愕,怒气随即灼升。她能懂个该死的什么东西?他根本什么也没说!
他要的不是自作聪明的回答,该死的她就不会开口问一下吗刊“可恶!”他咬牙低咒,一把扯掉身上披斜的彩带,站起身,忿忿地除去累赘的喜服。
看到他的动作,单远怜浑身一僵,双唇紧抿时候到了。
没有新嫁娘在这大喜的日子里会苦着脸的:想到该做的本分,她努力扯动嘴角,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她缓缓闭起了眼,感到疲累不堪。无声地叹了口气,她的手挪至额上盘铂处,动作僵硬地一颗颗解开衣钳。
对眼角余光瞥见的动静感到狐疑,莫群绍条地转身,所见情景让他不禁愕然。
不知何时已将嫁衣除去的她,只着一件罩衣,眼观鼻、鼻观心地像尊傀儡般地坐在榻沿。“你在做什么?”他惊讶问道。
“要圆房了,不是吗?”单远怜看着地面,语音平板。
她的话助长了他的怒火,莫群绍一把攫起她的下领,逼视着她,低吼道:“你这种表情像是要圆房的模样吗?”她毫无反应的神情,像一名对死已有觉悟的刑犯,准备要从容就义。
尽管脸的角度高仰,她的眼神依然执着地着着地面。“你付出奉养我家人的代价,我也应当有所回报。反正你只是想娶个精明干练的妻子来为你理家,我也尽到为人妻的职责,至于是什么表情,无所谓吧?”她淡道。在这种身心受苦的时候,她已没有力气再去强装笑颜,这偶一为之的失职应该不为过吧!
原来她所谓的“懂了”,是这种涵义!莫群绍闻言,脸上的表情因怒火而铁青骇人。她竟将他们的婚姻说得像桩买卖?
“好,你要尽职责,我就如你所愿!”他怨声咆哮,除去鞋履,粗暴地将她扑压止榻。
背撞上床榻的痛楚她恍若未觉,单远怜将唇咬得惨白,仰首着着上头红色的床慢,不去想覆压在身上的重量代表什么,强迫自己对他的碰触做到无动于衷的地步。
怒火焚烧着他的理智,让他无法思考,脑海中只有报复她那些冷言冷语的意念,然而,当他抬头所接触到那双空洞的眼神时眼前的她和心版上那张含泪恐惧的脸交叠,狂躁的动作瞬间静止了下来,直至此时他才发觉,面无表情的她在微微地颤抖。
这情况和那日在市冲上一样,一模一样!
即使话说得无谓,表面装得崛强,她还是害怕;她的假装骗不了他,也骗不了自己。莫群绍双手撑起上半身,看着她木然的苍白脸庞,心头一股揪痛葛地窜出。
她只是个女人,示弱对她而言根本是件天经地义的事,她为何不把内心的恐惧明明白白地表现出来?她何苦执意强撑一切?
突然,一个突然窜过脑海的念头让他猛然一震以往他所嫌恶的那种女子娇弱,如今却成了他希望她显露的!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他竟为了她不肯示弱而狂然大怒?莫群绍缓缓坐起,这个惊人的矛盾震得他脑中全乱了,他努力地想厘出头绪,却是越理越纷杂,全在心口 积累,化解不开。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该死的!”胸口的郁闷让他难以克制地大吼,握紧的拳睡上床柱,一跃而起,攫起地上的衣袍,犹如一阵狂风似地出了门外。
直到门猛烈的关阖声传来,单远怜眼中焕散的焦距才慢慢凝聚,她缓缓撑坐起身,愕然地着着空无一人的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