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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颜一怔,连忙跟了进去。“怎么这么说?爹不会把你嫁给那种人的。”

  “爹就是会。”朝雾拨弄着安置柜上的凤冠珠珞,嘲讽地嗤笑了声。“这些都是婢女去外头帮我打听的,我本来也不信,跑去跟爹求证,他的回答却是要我乖乖地做谷家夫人,什么也别多问。这不是摆明了爹知道这些事吗?”

  她能说些什么?爹重财是人尽皆知,却连女儿一生的幸福也不顾……夕颜微微一怔,掩下心头的难过,努力说着安慰的话。“传闻都是经过渲染,姊夫应该没那么糟的,可能是哪个嫉妒姊夫的人故意放出流言中伤他……”

  “小傻瓜!”朝雾噗味一笑,轻点了下她的额。“哪时候轮到你替我担心了?我没那么好欺负的,假如他真如闻所言,那更是好,有我在,他想都别想再去残害其他的清白姑娘!”

  明知她的开朗是强颜欢笑,夕颜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也跟着扯了个僵硬的笑,心头却是更加沉重。

  “叩、叩”敲门声响起,房外传来婢女的声音。“大小姐,老爷要你到厅上去。”

  “又有什么事了?”朝雾不耐地嘀咕,随即对夕颜正色叮咛道:“在这儿等我哦,我们还没聊完,等我哦!”见她点头,这才放心地走出了房间。

  微笑目送她出了房门,门才一关上,一直忍耐着的咳嗽立刻冲上喉头,透过掩口的衣袖,又问又沉地散落在房间的各个角落。

  好不容易停歇了,夕颜虚弱地喘着气,扶着桌子缓缓坐了下来,原本白皙的面容更显苍白。看到撑挂支架上的嫁衣和一旁闪烁晶亮的凤冠时,澄澈的眸子染上了落寞。

  成亲,是一件她已经不敢奢望的事。

  从小,她就是体弱多病,跑不得、晒不得、冻不得,别的姑娘家闺房、身上充满的是花香和脂粉香;而她的,却是经年累月、怎么也挥不去的浓烈药味。

  这情况在消息灵通的媒人间早已不胫而走,没有人愿意娶她这个奄奄一息的麻烦回去,提亲者多数是为了朝雾姊姊而来,却也有极少数,是为了她而来。

  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若不是为了司徒家的财富,有谁会愿意娶个药罐子回家?而,爹爱财,就如同她的孱弱,是京城里众所皆知的。把一个养了十六年的女儿嫁人,既得不到权势的凭借,也得不到金钱的支援,甚至还人觊觎着财产,这种事,爹是打死不做的,情愿随便拨个仆佣看顾着她,也不打这种赔钱的算盘。

  成亲在即,怀着既期待又紧张的心情打听着对方人品——假如她能有这么一天,即使对象并非良人,她也会觉得这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她微微扬起了笑,唇畔蕴着淡淡的自嘲。这样的想法若是让朝雾知道,铁定又要骂她自怜自艾了。

  可,不由得她这么想呵!她就像只折了翼的蝶,失了引人喜爱的优异,没有人会带她离开。折了翼的蝶,还能拥有天地吗?她已失了生趣,她的一生就只有这个家,再怎么计较,她的世界依然就只有这一丁点儿大,争什么呢?

  朝雾总是心疼她忍气吞声地受人欺负,却不知道,其实他们以为的容忍全是无动于衷。扬起的唇撑不住心头的愁绪,笑容变得僵凝,夕颜抿了抿唇,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嫁衣上。

  她起身走至支架前,怔怔地看着嫁衣上的精美刺绣。她今生今世怕是穿不到这大红喜衣了……看着上头的五彩绣线,她不由得羡慕地伸手轻触,滑过指尖的肤触,撩动了她隐藏内心深处的怅然。

  或许,她只是暂时披一下,应该无妨吧?这个念头才一闪过脑海,她即像烫了手般迅速收回手,急忙退了数步。

  她怎么会这么想?她怎么可以?朝雾对她那么好,她居然还想着要穿她的嫁衣?!夕颜双手藏在背后紧紧绞扭着,被自己这不该的想法吓白了脸。

  但,以后这些东西,大概已不可能会再出现在家中了吧……这个想法又紧紧攫住了她的心,夕颜踌躇地咬住下唇,忍不住又朝那大红的诱惑迈进了一步。

  只是一下下而已,没有人会发现的……不听使唤,莲足又怯怯地迈前一步。

  可是……斥责自己的话语还在脑海里打转,等她回过神来,那令人犹豫不已的红艳已经捧在手上。一下下就好,她只是想看看自己披着嫁衣是什么样子……

  嫁衣的重量沉甸甸地压着双手,也将心里的自责与罪恶感压得消弭无形。强烈的欲望让她一咬牙,将嫁衣套上身,手指因紧张和愧疚而不住轻颤,费了好大工夫才把盘扣约略扣上。

  夕颜低着头,不安地走至镜台前,感觉心急速地跃动着,仿佛她就是明日要出阁的新嫁娘一般。她深吸口气,鼓起勇气望向镜台里的自己——

  只见镜中的人儿有着迷蒙的水漾瞳眸,因紧张而赧红的双颊,轻含的唇微微颤抖,带着欲语还休的柔媚风情。这是她吗?是她吗?一件嫁衣竟能让她改变如此之大?

  怔怔望着镜中的自己,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尖碰触到的却是一片冰冷。那冰冷冻伤了她,夕颜急速地收回手,紧握胸前,不敢再看向镜台,怕已盈眶的泪会忍不住滑落。那不是她……一时的假象只是让她更为心伤……

  “司徒朝雾?”突然,除她之外再无他人的房里,出现了男子低沉的嗓音。

  夕颜一惊,直觉回头,却让直直映入眼帘的豪迈男子给震得无法动弹!

  天!怎么有人长得如此魁梧?只是站在她身后,那霸道的气势却似将所有的空间完全填满,还有那双精光灼灼的眼,直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夕颜不自觉地退了一步,下意识揪紧胸前的衣服,脑中一片紊乱,甚至忘了质问、忘了呼救。

  男子见她回头,眼中闪过一抹犀锐。“得罪!”沉厚的语音才响起,他已掠至夕颜身边,迅速点了她的周身大穴,单手一扬,鼓胀的黑色布套已将她完全笼罩。

  夕颜还来不及理清思绪,眼前一黑,天地顿时旋转了起来,重重撞上腹部的坚硬物体让她的五脏六腑几乎全数移位,方才忍着没有掉下的泪水,如今无法控制地滑落了脸庞,夕颜痛苦地蹙起了眉,呻吟冲到了喉头却化为寂静,完全发不出声音。

  被倒挂的姿势使得全身血液逆流,让她意识逐渐模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是谁?!”昏眩间,朝雾忽远似近的惊呼声传进了耳里。

  “转告谷允臣,若要他的未婚妻平安归来,叫他亲自上祁山和禹逍作一个了断!”

  霸气的语音响起,胸前所抵的那片平坦也不住地震动着,奇异地,竟让几乎陷入昏迷的她有种莫名的心安。

  “等一下……”才一转眼的时间,朝雾的声音已几不可闻。

  随着身下的晃动,夕颜最后的识也完全涣散,唯一残存脑海的——

  折翼的蝶离开了它的世界,迎接它的会是辽阔的天……抑或是难以存活的地?

  ※ ※ ※

  在敏捷地以轻功窜出京城后,禹逍换乘了事先安排在郊外的马车,以六匹骏驹的速度飞快地往北移动,用布和木条搭起的车厢被疾风吹得不住鼓动,不消多时,繁荣的京城已完全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

  “驾!”禹逍低喝一声,挥动手中的鞭子,精烁的目光透过随风敞动的布帘朝车厢看去,只见一团红艳背对他躺着,人几乎让嫁衣给全数掩盖,只有那露出嫁衣外的青丝显得她是如此单薄,渺小得几乎疾驰的晃动给震碎了似。

  禹逍收回目光,眉宇因心头的强烈烦躁而攒得更紧。她不会有事的,不过是女人家胆子小了点罢了,既没给她套黑布袋,也没五花大绑,只是随便绑了她的手脚跟点了哑穴而已,对一个人质而言,这样已经算很礼遇了。

  心里虽这么想着,他还是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怎么动也不动的?她不知道这样很像死人吗?女人怎么这么麻烦啊?他不禁低咒一声,抓起身旁的布袋扔到她身边,大声地朝里头喊:“这里面有馒头和水囊,你要是饿了就拿出来吃。”

  感觉有东西落在她身边,夕颜痛苦蹙眉,却是连抬眼的力量都使不出来。好难过……好冷……别再晃了……她蜷缩成一团,在冷风与发热的双重折磨中昏沉着,苍白的脸上沁满了冷汗。

  一连串的奔波和不住灌进的冷风,已让夕颜从原先的昏迷中清醒和再次陷入昏迷之中徘徊了无数次,大病初愈的她早已不堪负荷,神智完全陷入了模糊,整个身子像有烈火在烧,失温的手足未却是冰冷得吓人。

  以为她是故意不理,禹逍不悦地沉下了脸,讥消道:“不吃算了,等着你的谷允臣来救你吧,看你撑不撑得到那时候!”手用力一抖,他狠下心不再管她,专心一意地驾车朝祁山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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