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她的眸子,那里头隐动的哀伤让他不忍卒睹。深吸口气,谷允臣缓缓点头。“我是。”
怔在原地,四周仿佛静了,她只听得到自己心碎的声音。他是?他就是一路被她深恶痛绝的人?他就是让禹遥怀下孩子的男人?他就是造成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这些事之后再说,现在不是时候。”察觉到夕颜难掩诧异的眼神,谷允臣走到朝雾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
他不是一直要避嫌吗?为何如今又在夕颜面前拉她的手?身份解开了,他不怕了吗?!朝雾用力甩开他的手,看了他一眼,愤怒的泪,忍不住泛上眼眸。
她不在他面前掉泪!她倔强咬唇,转身朝屋后奔去。
那一眼,隐含了太深的伤痛和愤恨,像两道利剑,深深地刺入他的心。一路保护她,结果伤她最深的人却是他自己……谷允臣痛苦地闭起眼,无声地轻叹口气。
***
周遭的人忙着,而她的世界,却像停止了转动……
屈膝坐在一块大石上,看着禹家人忙碌的身影在眼前穿梭,朝雾脸上一片木然。
她以为,那次当她对爹心死而感受不到心的存在,会是她这一辈子最深刻的痛。可没想到,心被硬生生撕裂的感觉,却远远超过她所能负荷。
找不着心,她至少可以变得麻木,而今,哀绝却狠狠啃蚀她的心扉,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却又得苟延残喘的活在这个世上。
她想恨他,可那满腔的爱意反而让她椎痛了心;但,不恨他,她心里的苦、心里的迷惘,又该如何释放?朝雾咬唇,泪不禁滑下脸庞。
他为什么要骗她?
“朝雾……”谷允臣迟疑的轻唤,在背后轻轻响起。
朝雾背脊一僵,连忙将泪拭去。她不要让他知道他伤了她!
他走到她面前蹲下,视线等高地看着她,那泛红的眼,让他心里一紧。“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你做的哪件事是没有原因的?”朝雾讥诮一笑,原本强忍不哭,在见到他盈满深情的眼眸时,却又不禁哽咽。
“朝雾……”谷允臣低唤,伸手覆住她置于膝上的手。
“不是吗?”她猛然抽回手,苦涩地扬起笑。“因为我介意别人的目光,所以在人前你必须和我保持距离;因为我先入为主地定断了谷允臣的生死,所以你总试着要我改观,这些理由不都是你说的吗?”
他一步一步陷入自己所挖的泥沼之中。谷允臣叹气,缓缓点头。“我是说过。”
“可,这不是很可笑吗?”朝雾握拳低喊,禁不住的泪决堤而出。‘你明明就是谷允臣!为什么你要假扮他人,再用这些理由来挑起我的罪恶感?这么作弄我很有趣吗?”
“若我不假装别人,你肯让我陪你上祁山吗?”谷允臣急道,向来从容不迫的脸上满是焦急。“你早在知道我的身份时就已逃开了。”
“但后来呢?为何你不说?!我都已经对你表明心迹了,为什么你还是要瞒着我?!”朝雾哭道,泪涌得更急。
他们的音量逐渐变大,偏偏屋后这里又是汲水、堆放药草的地方,人来来往往的,大伙儿都忍不住朝他们投去好奇的眼光。
“我们换个地方好吗?”不想她哭泣的娇弱模样落入他人的眼里,谷允臣低声道。“我会好好跟你解释。”
“我不想听你解释。”朝雾摇头,声音已因哭泣而变得低哑。“每次听你解释,就代表我会被你说服,我不要!”
她现在正在气头上,说再多,也只会变成是狡辩。谷允臣轻叹口气,站起身。“你不是一直担心着夕颜吗?她在屋前,去找她聊聊天吧!”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她觉得心被捏碎了。为什么?明明是她不听他说话的……空虚的感觉紧攫了心,朝雾无法自抑地掩面痛泣。
***
帐外的天色,一丝一丝地变白,她的心,却依然暗沉,像永夜笼罩着。耳边传来夕颜浅微的呼吸声,朝雾侧躺着,一夜不能成眠。
只要一闭上眼,他的脸就浮现脑海,撩乱了她的思绪。躺在药铺的人替她和夕颜搭起的帐里,她的心,却飞到了那露宿的野林里,益发想念他温暖而坚定的拥抱。
一整天,她总避着他,他也因禹逍清醒而和韩玉净在屋内待了许久,四周又总是有人在,他们没有机会可以单独交谈。
她心里很清楚,是她不肯给他机会,否则不会是现在这种状况。可,明明是自己把他推拒到千里之外,她却仍忍不住寻找着他的身影。
今早,他们就要离开祁山了,她和他,却依然如同刚上祁山时那般。
是她的错吗?他会隐瞒身份真是她造成的吗?但禹遥的事又作何解释?明明是他先做了那样的事啊!泪水泛出眼眶,朝雾狠狠咬唇,不敢让夕颜听见任何声响,任由泪滑落脸庞。
这样的冷战,好苦……
“朝雾、夕颜,准备出发了。”一抹颀长的影子映上帐面,谷允臣的声音传来。
他的声音,让她心里一悸,泪涌得更急。怎么办?她想恨他,可她又抑不住想偎在他怀里……
“姐姐,起来了。”身旁的夕颜坐起身子,轻唤道。
不行,看见她落泪,夕颜会担心的。“嗯。”她含糊地轻应一声,直接起身出了帐,怕在帐内多停留些时候,她掩不住的悲伤,会被夕颜瞧见。
***
禹家的人带他们下了祁山后,替他们备好两辆马车和车夫,他们就开始往京城出发。
临下山前,韩玉净塞了重新调制的药膏给她,以防她路上颠簸又觉不适。
幸亏有这药膏,否则光是她自己低落的情绪就已折腾得她疲惫不堪了,再被晕眩一扰,她还有办法照顾夕颜吗?
看着夕颜,她忍不住低叹口气。
“夕颜,喝点水吧;”朝雾劝道,自水囊倒了杯水递给她。
夕颜只是缓缓摇头,怔怔地看着自己置于膝上的手,那恍惚的神情,好似不曾看进任何事物。
“你不渴吗?你从下祁山后就不曾动过口了,就算吃不下,至少也喝点水吧!”朝雾拧眉心疼道,强迫地将杯子凑近她的唇边。
夕颜也不避不闪,就这么任她用杯沿抵着唇,车身一个晃动,杯子里的水溢出,泼湿了她的衣襟,她却仍恍若未觉。
朝雾见状不由得红了眼眶,连忙掏出手绢替她拭着水渍。没想到她们姐妹都为情累得那么深、那么苦……
“朝雾。”谷允臣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拿着手绢的手僵在半空中,好不容易将他稍稍遗忘的心,又开始喧腾了起来。朝雾咬唇,强抑着回应他的冲动。别应他,他就会回他自己搭的那辆马车了。她强迫自己狠下心。
“朝雾!”这次他的声音多了一丝怒意,还附加了一句恐吓。“你若不出来,我会直接进车厢带你出来!”
他吓她的,有夕颜在,他不会的。朝雾唇咬得更紧,虽如此安慰自己,但心头却仍忍不住慌乱,甚至还有丝连她也不曾察觉的期待。
“是你逼我的。”一句似从齿缝中迸出的低哑咆哮传来,语音未落,马车微微一沉,布帘被倏地掀开。
“你!”朝雾瞪大了眼,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借一下朝雾。”谷允臣朝夕颜温和地扬起了笑,长臂陡然一伸,轻易地将朝雾打横抱起。
“你干什么?!”朝露脸一红,连忙慌乱挣扎。
然而在他的环抱下,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无功。谷允臣眼中闪过一丝诡谲的笑,足下一点,轻巧地掠出了车外。
马车还行进着嘲雾吓白了脸,下意识地紧紧环住他的颈项,却发现他们安稳地落在一匹马上。
“继续走,我们随后就赶到。”谷允臣对车夫们扬声道,持缰绳的手用力一扯,马儿立刻朝道旁的树林奔去。
马儿奔得太急,朝雾手臂环得死紧,丝毫不敢松手。“你要做什么?”她颤声喊道,声音却被急掠的风吹散。她只能闭着眼,将脸埋在他的怀里,祈祷这阵奔驰快点结束。
倏地,他一勒缰绳,马儿立刻停了下来。
朝雾惊魂未定,正分不清是该骂人或是该尖叫时,下颔被突然攫起,红艳的唇被完全覆盖,狠狠汲取她的呼息_
那狂猛的烈焰烧灼了她,朝雾迷乱地闭上眼,手不由自主地环上他的腰际,沉醉在他霸道的吻中。
直到她的唇因他的吻而更加红滟,谷允臣才停止。
“知道吗?你惩罚得我够惨了。”他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处,痛苦低喃。
那低落暗哑的嗓音,击破了她的心墙,尽管脑海里叫嚣着要将他推开,可双手在触及他的肩头时,却不受控制地环住了他。朝雾咬唇,无声的泪滑下脸庞。
抱着她跃下马,谷允臣在一棵树下坐下来。
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谷允臣心疼地将她拥入怀中。“我当初真的不是故意骗你,在说出程云这个化名时,我甚至不晓得你就是我的妻子。后来,知道你对我的恶劣印象后,怕你会就此逃离,我就隐瞒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