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我体力不支,无法救你吗?」他语气轻佻地问,完全听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黑暗无止尽地延伸着,他们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甫道中狼狈地行走,有几次厉邪的脚步略微不稳。
「啊!」轩辕绯轻呼着,抱紧了他。
「只是些绊脚的东西。」他淡淡地说道,继续往空气流动的方向走去,语气平常。
她没有怀疑,把注意力挪移到前方。这是一条许久之前开凿的密道,大概是为了躲避敌人来袭才建造的,璃姬不知道是怎么发现,打算在烧死她后,从这里逃脱,如今却成了他们的一条生路。
火焰的灼热被抛在后方,他们缓慢地前进,厉邪像是完全不在乎四周的黑暗,执意往前方走去,抱着她的双手,比平常更用力几分。
约莫过了一刻左右的路程,密道已经到了尽头。穿过杂草覆盖的洞口,外头是一片空旷的草原。轩辕绯认出,这里离王宫已经有一段距离,是王宫后方的草原。
回头看去,那座华丽雄伟的宫殿,已经陷入一片火海中。
「宫殿烧燬了。」她喃喃自语道,心中没有半分留恋。眼角光影一闪,她看见草原的边缘,有一盏灯火忽明忽灭,像是在打着信号。
「那是什么?有灯光。」她困惑地说道。
厉邪的嘴角一扯。「该是厉昕,只有那傢伙猜得出我的行动。」他低下头靠近她,汗流得更多。「现在,小绯儿,告诉我方向。」他徐缓地说道。
滴落在她肌肤上的汗水,竟是冰凉的。那股不安愈来愈明显,她僵硬地望着他,察觉那双原本锐利的黑眸,虽然望着她,却又不是在看着她。
「你的眼睛!」她惊呼一声,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被浓烟熏瞎了。」他淡淡地说道,没有多加解释。「小绯儿,方向。」他再度说道,语气变得严厉。
轩辕绯望着他,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般沉重。她呼吸不过来,咬紧了下唇,直到口中尝到血腥的气味。难怪先前他的行为就有些异常,虽然仍旧敏捷迅速,却变得较为依靠听觉,早在他来到宫殿救她的途中,双目就已经被浓烟熏得失明了。
「东方。」她半晌后才吐出这句话,全身颤抖着。
厉邪抱着她,足间轻点,迅速窜过宽阔的草原,往东方的那盏灯火奔去。等在那一处的,的确是厉昕。
没有瞧见璃姬,厉昕只是淡淡一歎,没有多加追问,他的视线落在厉邪身上,皱起眉头。
「我料得没错,你果真逆天而行了。」厉昕摇了摇头。不论自身受不受得起,厉邪决心将一切扛了下来,为朱雀皇子挡去一切的灾厄。
「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去。」厉邪的口气严厉,甚至还有几分急切,跟平常冷静的语气相差许多。他说得很急,像是时间已经不够。
「我知道。」厉昕慎重地点头。
轩辕绯凝聚气力,勉强跳出他的怀抱。她焦急地扯着厉昕的衣袖,不在乎此刻是否已经安全。「昕师父,快,他的眼睛已经——」
咚的一声巨响从身后传来,她的动作僵硬,极为缓慢地转过身来。
厉邪高大的身躯倒在地上,他的脸色苍白得像是死人,双眼紧紧的闭着。
直到如今,轩辕绯才看见,他的背上有着严重的灼伤,深可见骨,肌肤焦黑,甚至连血液都不再流出,一根木刺甚至还笔直地插入他的背部。
宫殿之上的火焚,就是她的死劫,而他不肯让她死去,为她承受了这一切。他甚至还不让她知道,抱着她来到安全的地点,直到得到历昕的承诺后,才力竭地昏了过去。
「不!」她尖叫着,扑到他的身上,惊慌失措地猛摇他,想要将他摇醒。
但厉邪高大的身躯没有任何反应,他的身驱逐渐变得冰冷——
☆★☆
当轩辕绯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在一间陌生的小木屋中。
屋外,有鸟鸣蝉叫,像极了她曾经在星野住过的那间木屋。她从床上爬起,眼角瞥到一身的污黑肮脏,立刻让她想起在大殿上发生的那一切。
「厉邪!」她脱口叫道,狼狈地下床,不及穿鞋,就要赤足奔出,找寻厉邪的身影,忽而门外一阵阴影挡住她的视线。
她抬头一看,瞧见同样相貌,却不是她心爱的那个男人。
「昕师父!」她叫道。「邪呢?他怎么样?他在哪儿……」她短暂地迟疑一下,轻声急促的再问:「他……还活着吗?」
厉昕微微一笑,看穿了她力持镇定下的惊颤,温声答道:「跟了我这么多年,难道你还不相信我的医术吗?」
轩辕绯一听,立刻松了口气,虚弱的身子几乎支撑不了,全仗厉昕及时扶住她。
「他的命是保住了……」
昕师父的欲言又止让轩辕绯又提高了一颗心,急问:「这是什么意思?」
厉昕斟酌了一会儿,捡较为温和的字眼答道:「邪本身就是练武之人,体力甚佳,他背后的重伤只须调息一、两个月便可痊癒,麻烦的是……他的双眼。因为在火场待太久,滚烫的灰屑飞进他的眼睛,造成严重的伤害,所以至少得要半年的时间来调养,方可见日。」厉昕经歎口气。「其实这些都不打紧,我最担心的是他的脾气,他不可能乖乖在床上养病长达半年。」
轩辕绯闻言,想起在那一场大火中,他处处护着她,不让半点星火近身,而他却……挨了多少的伤疼……淡淡的热气湧上她的口鼻,她低哑地承诺道:「昕师父,您放心,为了他好,我一定会说服他接受所有的治疗。」不管用任何方法。
厉昕点点头,看着她一身的狼狈,说道:「你身上也带有伤,方纔我为你抓了点药,在照顾他之前,你必须先养好自己的身子,才能应付他那头大熊。」
『那我现在可以去看看他吗?「厉昕知道她不先确认邪的安好,是断然不肯服药的,便答道:「他就在那栋小木屋里。」
轩辕绯立刻循着他指的方向,微喘地快步奔进另一栋小屋里。当她瞧见床上那个浑身裹着布条的男子时,一时之间无法相信他就是厉邪。
眼前的景象刹那模糊一片,过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的眼里起了雾气,珍珠般的泪滑下面颊,她踉跄地奔到床前,伸出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触碰着他的身躯。
「邪……」他的名字在她嘴里含着,一遍又一遍。他能活着,其实自己已经不敢再多奢求什么了。
尚在昏迷中的厉邪忽然痛苦地呓语:「绯儿轩辕绯以为他清醒了,连忙抓住他的手,低喊:」我在这儿,邪!「「绯儿,快逃!」他没有听见她的回答,仍身处梦中激烈地喊着,要她快逃。
一颗接着一颗的泪珠不停地滑落,淌在他受伤的手背上。轩辕绯的喉口哽咽不已,轻轻地执起他的手贴在自己湿濡的面颊上,低语道:「我安全了,我在这里!邪,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泪湿透了他的手背,厉邪忽然震动了一下,彷彿感受到她就在身边,便渐渐平息了他心中的恐惧,再次沉沉地睡去。
「这一次,换我许下承诺。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永远永远,不离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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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期的疗伤对所有的人来说,都是一种折磨,因为历邪尚未恢复意识,时而暴躁时而疯狂,那场大火的记忆太深刻,即使在睡梦中,他依旧会惊醒,然后大喊着轩辕绯的名字,要她快逃。
随着日子的交替,厉邪逐渐恢复意识,但另一层苦难却也开始了。他发现自己的眼睛失明,无法看见周遭的一切,他的暴怒更甚以往,除非轩辕绯守在他身边,否则他无法入眠、不言也不语更不吃药吃饭。
这一日,轩辕绯终于喂完药,陪着他入睡后,她偷偷地收拾起药碗,走出小木屋外,瞧见昕师父正在门外不远处等她。
她小心地将屋门轻掩,以防厉邪突然清醒,同时她轻步走向昕师父。
「这一阵子辛苦你了,如果不是你在他身边,这傢伙肯定不会让我这个兄长为他换药。」
厉昕低声说道。
轩辕绯的双颊微微泛红,知道昕师父话中的涵义。厉邪的佔有慾向来比一般人强,尤其昕师父与他又有同样的相貌,更容易引起他的妒意。
「你可以放心了,依他目前的情况来看,他的双眼必定能在半年内重见光明。」厉昕对她鼓励地一笑,拍拍她的纤肩,为她打气。「其实,这件事我本该在前一阵子告诉你的,但那时邪的伤势不稳定,这么一拖就拖到现在……」
有事?轩辕绯听他口气稍嫌严肃,知道他接下来的话必是重要,便静待昕师父的下文。
「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死劫吗?」厉昕微微一笑。「现在你再也无须担忧。因为你身上的死劫已解,从今以后你不必再承受你父轩辕无极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