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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无音纳闷地看着他走至妆台边取来铜镜端看,“为何问这个?”

  他没答她,一手取来搁下在画墙旁的彩笔,径自挥笔在镜面上绘了数只雀鸟。

  “你在做什么?”她凑至他的身旁,瞪大了眼看他所画上的图案消失在镜里。

  叶行远淡淡投以一笑,“回礼。”

  待在客房里静候手下佳音的申屠令,在等待许久,却迟迟不见回复后,不解地持起铜镜想一探究竟,不意却自凝望的镜中腾飞出数只长有利喙的雀鸟,他慌忙扔下铜镜,在被啄了数记后才挥扇扫除那些攻击的雀鸟。

  当一室恢复平静后,申屠令这才发现那只花妖真的跟这只好打发的镜妖不一样,他微微看向一旁遭他挟持而来,此刻正被五花大绑绑坐在屋角的碧落,忍不住在嘴边喃喃。

  “道行差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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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在无音的脚边,木桶里的水瓢在水面上浮沉着,经阳光一射,璀亮的光影投射至她的脸上,她怔怔地看着近站在她面前的雷夫人,脑海空洞一片之际,不太能清楚的记得雷夫人方才说了什么。

  天气渐渐热了,芍药花最好的赏花期也逐渐过了,在由父亲带来的客人们来过花相园赏花后,花相园又恢复了宁静。这日的午后,园子里花草都因艳阳而昏沈疲软,渴望能有清凉的水泽滋润之时,园中冒阳为它们浇水的无音,在花丛间见着了雷夫人一行三人。

  在方才聆听雷夫人的谈话时,无音不断地在回想着当年娘亲被逐出家门原因。

  她记得是碧落告诉她的,听碧落说,当年在雷府家道中落之时,身为一家之主的父亲听从了一名法师的意见,将身为女巫的娘亲给迎入门来,之后果如法师所说,雷府的家业的确是因此又昌盛了起来,但就在她八岁那年,那名法师又出现了,这一回,法师告诉父亲,女巫虽会为家族带来兴盛,可灾厄也会同样的增加。

  当家族里的人们一一死去时,父亲更是因此对法师的话深信不疑,于是便仗着雷府的财富和族望已兴盛到了一个顶点,不需再藉由女巫的力量,遂将家中的女巫逐出去以保平安。

  没想到,当年那个指点他们的法师竟又出现了,只是这一回,被摆弄的对象竟成了她。

  现在他们又再次遵循法师的建议,打算将她嫁给族人,让她生下孩子后,留下她的孩子将她逐出去,好让雷氏一族,能再荣盛个十数年的光景。

  “这是你爹的意思。”雷夫人在她魂游天外天时,耐着性子再同她说一次。

  她勉强集中精神,“我要嫁谁?”

  “他。”雷夫人扬手招来站在她身后的男子。

  无音静看瞧着这个看来有些眼熟的男子,记得以前听下人说,这个男人好像是她的远房堂哥,她木然地打量了他一番后,视线被他足下的举动吸引了去,她垂下眼睫,低首看着生长在廊畔的小野花,被这名即将娶她的夫婿给踩坏了。

  雷无尚不甘地撇着嘴角,又再次以脚重重踩着地面。

  “别以为是我自愿的,我是为了咱们雷氏。”他也不想娶个女巫,可一大票族内的伯叔们都逼着他娶,加上荣辱与共的家业,他也只好照着长辈的吩咐做。

  “我娘……”她艰涩地启口,“她怎么说?”就算是要嫁她,总也要经过娘亲的同意吧?

  “你娘?”雷夫人讶异地掩着唇,“你在胡说些什么?她早在七年前就死了。”

  死了?

  怎么会?若这是真的,那么在娘亲生辰当日,在庵里汲着泪向她道歉的是谁?

  无音空洞地瞠大了眼,措手不及的讶愕令她毫无准备,半晌,她觉得四周突然变得很安静,两耳再也听不见他们的吵杂。

  那日的情形她犹记得,在庵里,她选择在沉默中原谅娘亲,也在沉默中释放她禁锢的思念。

  面对多年未见的娘亲,她叫不出声,也无法再像从前那么亲昵地再唤,明明她就是很想念的,可是骄傲和无法原谅的心情,令她叫不出口。

  娘亲是她对这人世又爱又恨的起始缘由,若不是娘亲之故,她不会被家族选为替代娘亲接手花相园的人选,若不是娘亲的缘故,她身上不会流有女巫的血液,怀有常人没有的异能。

  自小她就在歧视的目光下长大,成长的路上就是跌跌撞撞,好不容易,那日在昼月庵里与娘亲的一番长谈才解开了对娘亲的心绪,她也以为,她不会走上与娘亲相同的道路,没想到,她终究还是被安排走上了。

  挥之不去的阴影映在她的身上,仰首一望,午后的璨日早就遭重云掩去,雷声隐隐在云端上呜咽,好似所有的光明和希望都灭绝了。

  “你有没有在听?”雷夫人皱着眉,伸手轻推着一径出神的她。

  她缓慢地抬起头来,一双眸子来来回回地徘徊在他们三人身上,她忽地推开雷夫人,转身躲进屋内用力将房门关上。

  “无音!”再次被她的态度惹毛的雷无恤放声大叫,气急地想上前将门打开。

  “把话带到就够了。”雷夫人拉回他,“给她点时间想想,咱们走吧。”

  雷无尚气恼地拨着额前的发,“若不是为了雷氏一族,谁要娶那个女巫?”

  “少说两句。”雷夫人睨他一眼,率先转身离开。

  “娶了她后,往后你可发达了。”幸灾乐祸的雷无恤,对着雷无尚的苦脸笑很开心,“有了好处可别忘了我啊。”

  他敬谢不敏地转眸迁怒,“既然如此,你怎么不娶她?”

  “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子。”雷无恤得意地耸耸肩,在他又忿恼满眼眉时,一手揽上他的肩,“你也别不痛快了,顶多娶她过门后,你再多娶几个比她顺眼的小妾不就成了?”

  门外人声渐行渐远,反身抵靠着房门的无音,用力掩上耳,虽说外头的声音逐渐远去,但一室的心酸却愈走愈近,一一蹑足来到她的身旁凝望着她,她紧闭着眼帘,不肯让泪水自两颊落下。

  她不是早就已命自己看破了,为何眼泪还是会掉下来?

  视线模糊地睁开眼,滴落在地的泪珠,看上去,像两颗湿透的心,不久,在视线所及的范围内,她看见了一双眼熟的鞋,顺势抬首,她迎上了悄然出现在房里的叶行远的脸庞。

  然而,在他眼中,她却找不到救赎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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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哟,真是稀客。”申屠令愉快地合上水墨扇,一张原本就爱笑的脸,此刻看来更是眉飞色舞,“终于想来找我了?”

  闯进客房里的叶行远,因极度压抑,故而音调显得很低沈,“你做了什么?”

  “你指哪桩?”他掏了掏耳,一副候教的模样。

  “她要出阁这事。”叶行远忿忿地伸出一掌,擒住他的衣襟一把将他扯来面前。

  “那个啊?”申屠令并没有否认,唇边还挂着大剌剌的笑意,“我只是在一旁使了点力。”

  果然是他……

  正欲发作的叶行远犹未开口,申屠令以扇拍开他揪扯的手掌,笑笑地踱至一旁。

  “她这一走,你就没理由继续留在花相园里磨蹭,可以专心去办你的正事了不是吗?”再不动点手脚打发局外人,他可不知他究竟要在这花相园待上多久,若是那个棘手的燕吹笛又找上门来怎么办?

  “就为了这原因?你可知你做了什么?”叶行远面色当下变得更加森厉。

  “别用那种表情看我,又不是我叫你不办正事反而去爱上她的。”申屠令斜睨着他,在他兴师前先他一步地推得一乾二净,“说实话,你那见一个爱一个的老毛病是早就该改一改的。”是这只博爱过头的花妖自己要把缺点暴露出来让他有机可趁的,他也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他张口欲言:“她是我的……”

  “主人?”申屠令不屑地挑挑眉,半晌,又受不了地摊着两掌,“是了,她是你的主人,每回你总会爱上你的主人,真搞不懂你怎老把爱上把自己种出来的人当作天经地义。”

  “我与她之间的事,与你无关。”从头到尾也不表明来意,就只是一味地从中作梗,他究竟是想做什么?

  他撇撇嘴角,“干系可大了。”

  叶行远想不透地瞪视着他,好不容易压下满腹的怒气后,再对无音要出阁这件事从头细想一遍,也大约地猜到了申屠令在暗地里搞了什么鬼。

  他直接说出他的假设:“你控制了整座雷府的人?”

  “是啊,所以你最好是别惹恼我。”申屠令大方地向他颔首,抬首以扇点点他的鼻尖。

  叶行远紧敛着眉心,“为何你要这么大费周章?”他不是一向只冲着他这只花妖而来的吗?怎么这回什么不下手,反冲着无音去?

  “为了你呀。”申屠令倾身贴近他的面前,笑咪咪地对他眨了眨眼,“说起来,你该感谢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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