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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沾染了色料的笔尖顿时停住,他挑高了一双剑眉回过头来。

  “他们俩似乎认识,好像还有些小过节。”追他们追到后来,她发现以她的脚程根本就追不上,因此只好眼睁睁看着他们两个不知消失到哪去。

  他微笑地抚着下颔,“那咱们算是找对人了。”听山魈说,藏冬结识了一名人类,但他没料到,藏冬找来的这个人类这么有本事,现下他只希望这个人类最好是能赶跑申屠令永不再回花相园。

  碧落在他把话题拐跑之前抬起一掌,“慢着,我来这的重点不在申屠令身上。”

  他瞥了她蕴满盛怒的水眸一眼,无言地转过头去。

  “别占了便宜就想跑。”碧落火大地走至他的身后抽掉他手中的笔,“要嘛,你就有始有终,要不,你就立刻给我滚。”

  他没有回过头来,两眼直视着墙上所绘的花儿,回想起独自在雨中撑伞的她,和那两道始终追随在他身后目送的视线……

  半晌,他音调沙哑地问:“她……怎么样?”

  碧落头痛地抚着两际,“她很会藏,即使有事,她也不会说出口。”真是,她对这种有话不说性格别扭的人类最没辙了。

  叶行远一言不发地伸手抚上自己的唇,在那上头,还有雨的味道,他还记得她那柔软唇瓣的滋味,他忘不了她那时的眼眸,那时的她,讶愕、不置信,随之而来的是暗自下定了决心,这让他不由自主地慌了起来,因为,是他点燃了她心里那把火,是他勾起了她对情愫的渴求,而他,并不该……

  “但我不是她,看不下去的我就不会忍。”迟迟等不到下文的碧落两手扠着腰际,“你说,你到底想怎样?”

  不要问他,这等无解的问题,别问他。

  他是只妖,什么都有,什么都不匮乏,他惟一所没有的,是勇气。

  每每看着无音独自在园中穿梭的身影,他总觉得她既孤寂又惹人怜,当年他舍弃为人,因此至今他仍是一只不容于世的妖、人们眼中的不祥,身为妖的他,无法容入人的世界理属当然,但他没想到,身为人的她,也同样被排斥在外,为了她眼中的那份不肯泄露的孤寂,他甚想就这么待在她的身旁,好为她这名主人做些什么,他更希望,能让她扫去眉间的愁绪,自在地对他一笑……

  这次重返人间时,他明明就已经告诉过自己胸膛里的那颗心,别再轻举妄动,可它,却总是在他的意志薄弱时不受制。他也想和以往一样,和植出他的主人们相识相恋,但他并不愿意再次看着又有人在他面前转身离去,他的那份追求情爱的勇气,在经历过无数任主人后,已被消磨殆尽,这一回,他是真的找不到它来面对无音。

  想爱,有惧;想放手,却又不舍。

  他不知该如何选择,于是就只能让趁虚而入的犹豫,继续操弄着他。

  “喂……”等得不耐烦的碧落伸出一掌推着他,实是有些讨厌他和无音一样老在紧要关头闭嘴不说话的习惯。

  “碧落。”无音的声音却在此时在门外响起。

  叶行远身子一怔,没料她会听见,兀自看着画墙不回首。

  “别烦他,让他工作。”站在门外的无音看了他一会后,朝碧落招招手要她出来。

  碧落对他撇撇嘴角,“胆小鬼。”

  房门一关,隐约可听见她们在廊上离去的步音,叶行远走至桌边拾起桌上那只被碧落扔弃的画笔,一个不小心,笔尖划过他的掌心,鲜艳的彩料在他的掌心上留下点点殷红,回想着当时他在雨中离去时,无音脸上那失望的模样,他缓缓握紧了掌心。

  爱虽不难,却不能简单地说忘就忘。

  心头上的伤口已经够多了,再多一道,虽不算多也不嫌少,但,仍是会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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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音窸窸窣窣,林间的走动声没入了归鸟振翅的黄昏里。

  被人追得很怄的申屠令,顶着一张木然的神情,抬手掀开林间杂生的枝叶,举步跨过横陈的枯木,在终于来到一处小山坡时停下了脚步。

  站在荒湮蔓草间的他,拭去额间沁出的细汗,抬首望向空无一物的山坡,再环顾了鸟鸣虫唧过于热闹了点的四下一会,他缓缓地拉开了笑容。

  “障眼法?”难道没有人教过他们,愈是让人不起疑的地方,也就愈可疑?

  托叶行远的福,他足足跑了一日一夜,好不容易才甩掉死钉在他后头不放的燕吹笛,既然那只花妖不守信在先,那他也没必要继续再跟那只花妖客气下去。

  在确定自己找对地方了后,申屠令将手中的水墨扇收进袖里,伸手朝空一抓,当空抓住了柄冥弓,曲勾着两指在弦,随即凭空勾拉出了一柄八重箭,在口中轻喃数句后,即将蓄力在弦的八重箭射向山坡顶。

  重重捶擂着耳鼓的咆吼声划过山林间的空气,在夕阳妖艳的余辉下,眼前的山林景致改变了,一座素来隐蔽在夜幕里的壮丽豪宅,提前出现在坡顶上,漆黑的石阶,瞬间自他的脚底上直铺上山。

  放开手中冥弓的他踩着轻松的脚步上山,甫踏上阶顶,一名候在门前的小厮随即防备地迎了上来。

  “你是谁?”

  不待他把话问完,申屠令一掌掐碎他的咽喉并甩了甩手继续前进,踏进宅园内后,更多被他所惊动的宅中仆役们纷涌朝他而来,他慢条斯理地自袖中取出水墨扇,两手一左一右地摊开扇面,稍加使劲,原本质地轻薄的扇面马上利如钢铁,他微笑朝两旁一望,而后朝他们扬高了手中之扇。

  山魈在得知隐法遭破后来得太迟了,当他两脚一抵园中,止顿在廊上的他骇然直望向血流成渠的园内,实难相信,不过片刻之间,栖住在他领地里的妖鬼精怪们,已遭屠杀泰半,犹存的一半,不是负伤倒卧在地,就是因生气精血被吸,因而被逼得打出原形兀自苟延残喘。

  “住手!”当申屠令拎起一只小妖,并张口朝他的颈间咬下时,山魈忍不住出声制止他。

  申屠令微微瞥过头,“你是此山山魈?”

  “不错。”

  他一手扔去生气被吸尽的小妖,试了试嘴边残余的血腥,踩着愉快的脚步一步步走来。

  “你与叶行远有数百年的交情?”为了今日来找这样属于叶行远的东西,他事前可是下了足够的工夫去把叶行远的前尘往事都研究过一回,同时也顺道地将那些与叶行远有关的众生一一铲除,眼下,他的名单上就只剩这只山魈。

  老友的名字自他的口中吐出后,山魈紧敛着两眉。

  这种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认识叶行远?但,以这种情形来看,又不像。

  “你是谁?”这家伙该不会是叶行远在人间结下的仇家吧?

  他优雅地摆摆手,“我是谁不重要,只管回答我的问题。”

  “我若不答呢?”暗自掂量着他本事大小的山魈,愈看愈觉得,这个敢登门开杀戒的不速之客,似乎真是有着能让他狂妄的本事。

  申屠令爽快地投以一笑,“在我把他们吃光后,我接着吃的就是你。”吃下这只山魈后,正好可以补足这两日来他流失的精力。

  当下自顾不暇的山魈,顾不得满园濒死的同道,闪身便消失在原地,直要离开这里去找藏冬或是叶行远来出手相助,但他连廊上都未走出,申屠令已在下一刻来到他的面前,并将手中的利扇抵在他的颈际。

  一缕鲜血悄悄溜下。

  “你想做什么?”动弹不得的山魈,困难地咽了咽口水,低首直视着那柄染了血的扇面。

  “我要叶行远的肉身。”申屠令扬起剑眉,一双俯瞰人心的黑眸直瞧进他的眼底。

  山魈讶然惊问:“你怎会知它在哪?”不待他的问话全都出笼,没耐性的申屠令冷着声,再将手中之扇刺进他的颈间几分。

  受疼的山魈紧蹙着眉心,在回想起自己当时是如何自告奋勇接下老友所托,和全盘考量了老友的安危后,即使是自身安危悬于一线,他是硬闭着嘴把答案吞进腹里。

  “你既不是人,就别学人类讲什么友情或是道义的坏习惯。”他挑挑眉,笑意满面地对他叮咛,“妖与妖之间,是没有友谊的。”

  山魈只是瞥了他一眼,随即别过眼任由他去离间。

  “你可选择硬挺到底,但我会在你断气前将你拆得四分五裂。”申屠令还是不把他的匹夫之勇看在眼里,“或者,由我在你体内植入我的血,在你成了我的傀儡后,再利用你来对付叶行远。”

  山魈心中霎时一凉,急急回眸看向满面飒然笑意的申屠令,数滴冷汗,在接触到那杀气奔腾且毫无暖意的双眸后,悄悄自他的两际滑下。

  “在那里。”在沉默悬聚到了一个顶点后,山魈在他的手劲下不得不吐实扬手指示出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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