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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嘲风紧锁着眉心,对他自认任重道远,将职责往自己身上揽的德行相当憎厌。

  “谁要你扮伟大来着?”一个对人间负责过头的轩辕岳就已够了,想不到这里还有个比轩辕岳更自以为是的人存在,这么爱承担负责,他们怎都不出家渡化世人算了?

  他犹在絮絮叨叨,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开脱,“世人目光浅薄,不知唯有牺牲才能造就荣业,我这么做,无非是想破旧立新,为他人所不敢为,好给天下病苦的百姓一个新的机会。”

  “灶君。”愈听愈厌的嘲风失了耐心,扬手朝身后一招,“东西在哪?”

  下一刻即闪身出现在门边的灶君,应他所唤地来到铺内,四下探看了一会,走至柜台后,伸手指向柜内一角搁放在高脚椅座上的大缸。

  他打了个呵欠,“全都在那里头了。”

  那日奉了嘲风之命,便开始明查暗访的灶君,今日能通风报讯,说实在的,那份功劳全都是因另一名住在这的灶君搬家的原故。

  都因胡思遥用人养药试药,暗地里将岁岁年年下来,那些用药身亡的乞儿的尸骨都埋藏在灶炉底下,搞得住在这间铺子里的灶君受不了地迁出此地,跑去与住在隔邻的他共挤一灶,在追问之下才把这内幕给抖落出来。

  眼见自己的心血被挖掘出,胡思遥面色随即一变,急急闪身到缸前护卫着。

  嘲风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么大一缸药,他不禁要怀疑,这缸血药,究竟得用多少人的血才能凝成这般规模。

  “你到底用了多少乞儿来炼药?”除了庙爷爷外,这些年来,爿街上的乞民们,到底有多少人因信任胡思遥而奉送出了性命?

  胡思遥但笑不语,没想到却因此惹恼了愤火暗积的嘲风。 

  “为什么连庙爷爷你也要牺牲?”嘲风上前一把揪紧他的衣领怎么也无法忘怀庙爷爷死前那副被药折腾得形销骨立的模样。

  他不隐瞒,“正因他年纪大了,死于病故,更不会有人起疑…”

  犹未把下文说完,盛怒的嘲风,已将指尖深深掐按进他的颈间。 

  灶君捏了一把冷汗,“嘲风,不行……”难道他忘了藏冬所说的了吗?

  “我是为救人。”不把他看在眼里的胡思遥,自始至终,皆认为自己为之有理,出发点更是没有错。

  他震声大吼:“这是杀人!”

  “想想看,他们的血可救千万人,这是为苍生牺牲。”胡思遥非不思半点己过,反倒泱泱滔滔地为自己脱罪并说服起他来。“况且我用他们的血来救世,分文不取,单纯只为造福百姓,即便我有杀人之罪,也无可厚非。”

  冠冕堂皇。

  说得再怎么动听,仍是罪,仍是贪。嘲风忿忿地放开他,看他翘抬高了下颔,一脸的清高,可说到底,他不也只是贪个救人无数神医之名?

  他这只兽,虽不懂人间的道德如何衡量,但他却懂贪婪和人性,以往在檐上,常听人们祈求,听多了,他多多少少也看得出人性深处的那面阴暗处,来到人间见过了胡思遥后,他更是觉得人类贪婪。

  胡思遥想救千万世人的本心是没错,但他错在随便决定他人的命运,擅自为他人做主,他不该自以为是操纵命运之神,不该任尖一点,就随意决定他人性命的长短,而他最不该的是,以为用牺牲就可以换来他人的生命。就像神界的众神一样,也不该认为让这只嘲风兽失去了自由,就能够借此换来永远的太平,他不是工具,他有感情,他有生命,这世上没有人能够跨越界限来拨弄他的命运。

  眼下为了喜乐,他并不打算揭发这些事,因他不想让喜乐因此伤心,或是让她为了爷爷自责,但,这不代表他允许这种以命换你的情事可以继续存在。

  他加重了手劲,“是谁教你招来贪鬼的?”

  胡思遥神色一凛,闭口不语。

  “说!”锐利的指爪将他的颈间划出数道血痕。

  他受疼地皱眉,“是国师……”

  嘲风讶异地张大眼,“皇甫迟?”原来处在背后指点他做出这种事的,竟是高高在上的皇甫迟。

  “他要我救世人。”提及坚信不已的恩人,胡思遥跟中的信念没有半分动摇。 

  十多年前,在他初掌家业时,对于铺里永远也治不完的病患再怎么努力也平息不了的病症,让他这名曾满怀救人济世的大夫失去了理想与动力,他曾想放弃满腔的热情,也想将病人脸上永远看不完的愁容抛诸脑后,但自身为国师的皇甫迟出巡那一日见着了他起,他感觉他今后的人生因此而变得不同了。

  是皇甫迟告诉他,如何将他医人济世之心推广至更多百姓身上,是皇甫迟告诉他血药这门无病不克的良方,也是皇甫迟教他除去槽上的嘲风兽,利用贪鬼来为他炼药,透过皇甫迟,他看见了未来的另一片天空,也发现了朝理想迈进的一道捷径,只要他肯去做,只要他愿以少数的牺牲去换取,那么,他的理想将不会只是梦终有一日,这世上的病魇都将因血药的诞生而终结。

  “救世人?”嘲风不屑地哼了哼,“别开玩笑了,他才是这人世的祸根。”

  他随即改颜相向,“不许侮辱他。”

  嘲风面带讶异地瞅着他,只见他浑身哆嗦,两目带愤,似乎是极力想捍卫心中神祗,不容得神祗遭到一丝辱诟。嘲风缓缓地笑了,慢条斯理地倾身向他,那笑意是那么有自信,与他四目交接较劲默抗,逼得他颤退了数步,抵至药柜上,再无去路,趁他一双不屈服的眼飘摇不定地凝视着自己时,嘲风一掌抵按在他身后的药上。

  “或许人间我不懂,但非关人间之事你又识得多少?”自上而下睨视着他,嘲风嘲弄地问,“你才多大?见识过什么?我在皇城或他处的檐上看了他千年,看尽他的勾当,他心怀正轨或不轨,谁能比我明白?”

  胡思遥忙为皇甫迟辩护,“无论他的作为如何,他是为了百姓着想——”

  嘲风没理会他在说些什么,也受够了那些为一己之私而编派出的狗屁废言,因此丝毫没在听胡思遥义正辞严地在说些什么辩辞,默不作声地来到盛满血药的水缸前,朝它伸出一掌。

  “你想做什么?”胡思遥蓦然中止口中的话,神魂晃荡地看着惜的举止,话音恐惧又颤颤。

  嘲风微侧过脸,唇边勾起一抹笑,在下一刻掌心往前稍伸,将置于高处的水缸轻轻推落。

  面无血色的胡思遥放声大叫:“住手!”

  在空中倾倒了的水缸缓缓坠地,清脆刺响一声,缸破血溢,里头装盛着的血药似有生命般地汹涌流出,腥红溢染了一地,放眼望去,一片血色刺目。

  “不——”心碎的恸音在铺里寂寂回荡。

  胡思遥意夺神骇地往前想抢救,不顾砸了一地破瓦割伤了指,指伤虽痛,但更令他心疼如绞的是,耗尽了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那些救人无数、治遍天下之疾的幽梦,在这片沾了尘土砂粒的污血而远去了。

  嘲风低首看着他,退开了两步任他徒劳地捞索着地上的残血。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他悲痛地抬起头来,双手沾满了以众人之命换来的暗血。

  “不知道。”嘲风无辜地笑笑,“你能对只兽期待些什么呢?” 

  “把东西还给我!”他咬咬牙,一骨碌地冲上前想夺回被取走的最后一线希望,渴望利用它再次炼成血药。

  嘲风扬起手,将驱鬼咒合握在掌心里一握,再张开五指,将粉碎的咒纸洒下,淡黄色的咒纸零零落落地飘落在他的面上,他瞠大眼睛,像是失去了力气般地怔望着嘲风。

  “走吧。”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灶君,伸手拍拍嘲风的肩,“我将他拎到别处去的。”

  “忘了告诉你。”走至门外的嘲风,脚下的步子顿了顿,懒懒地转过头,“我只喜欢吃我自个儿挣来的饭,你的这门饭,不对我的胃,吃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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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在是……吵得睡不着。

  两眼无神的喜乐,起身坐在榻上漫无目的的看着四处,当门外一次传来阵阵抱怨似的低语时,她放弃了再多睡一会的念头,打算先去止住那阵不该出现在这的噪音再说。

  已经有力气下榻的她拢了拢发,拉来一件外衣搭上后。无声无息地走向嗓音的来源,才走到门口,就见两张熟面孔正蹲坐在庙门门槛上,嘴里不知在喃喃叨念些什么,手里还拿着衣物忙碌地缝缝补补。

  她一手抚着额,“怎么又是你们?”上回不是说只是路过的吗?怎么这回又路过这里不说,还坐在她家门口做起女红来?

  被点名的两名老者一起回过头,双目带怨地看着害他们会落成绣娘的祸首。

  “说吧,都自个儿报上名来。”喜乐是觉得他们愈看愈眼熟,又说不上曾在哪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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