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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吗?我看看。”他自告奋勇地倾身上前,在雕像的耳畔压低了音量警告,“敢托梦跟她打小报告,我就叫祝融来这烧了你的窝,或是由我直接把你吞下腹当宵夜,你自个儿斟酌斟酌。”

  “嘲风!”喜乐忽然慌慌张张地扯着他的手臂大叫。

  “嗯?”

  她直指着案上的神像,“土地公公在冒冷汗!”

  “是吗?”他再阴恻地送了两记冷枪给扯他后腿的老土。

  满面担忧的喜乐直想着自己是哪里侍奉不周,“会不会是最近我太少给他进贡,所以把他饿坏了?”也许是因为最近要给土地公公的祭品都被嘲风吃了,所以土地公公才会饿成这样?

  他扬了扬两眉,“你放心,绝对不会是因为那个理由的。”这个老土最好不要落单,不然等喜乐他们一不在,他绝对会把老土再拖出来好好施以严刑教育。

  满心不安的喜乐,飞快地转过身,先是将采摘来堆满地的野果用衣裳兜好,脚步匆匆地奔至庙外,在水缸边洗净了野果后再兜回:来,将怀里洗得滑润圆亮的果子一颗颗端正地摆在供桌上后,还顺道自他的口袋里掏出两颗私藏当成点心的野果,一并送上供桌。

  嘲风不满地伸手勾住她的纤臂,“你做什么?”她把他们的正餐和宵夜全都给那个过于肥胖的老土做什么? 

  “给土地公公吃饭啊。”她说得理所当然。

  “别浪费我们的食物,给他吃元宝腊烛香就够了。”他伸手将桌上的果子一扫,全都给扫至怀里再放回原处,并擅自为案上的老土决定了日后的进贡菜单。

  饿得头昏眼花的土地公,一听之下禁不起这个打击,两眼一翻,直接自神案上饿昏摔下来。

  “土地公公!”喜乐急急地大叫,连忙伸出两手紧急地捧住。

  倚在案边的嘲风,在她忙着去招呼那尊小木雕神像时,弯身自地上拾了颗野果,边啃着野果边看她。

  入口的野果有些酸涩,像种陌生的感觉,那种好似头一回见到她仰起脸庞,用羞怯的笑意望着胡思遥时的感觉。

  虽然,他已自土地公的口中得知他们的关系,但土地公却没告诉他,为何他会将那一幕记在脑中久久不肯散去,土地公没告诉他,这份像秤佗般沉重地搁在心版上的感觉,又是什么。

  这几日下来,或许是因喝药的时间未到的缘故,喜乐没再去找胡思遥,镇日都和现在一样陪在他的身旁,可那份感觉却像是盆幽夜里悄燃的暗火,非但不熄,还在表面的烟烬下隐密燃烧着,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忐忑,每每想起了济德堂的檐上没有嘲风兽,他总是会为喜乐感到不安。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檐上没有嘲风兽,以前,当他还居住在皇城里时,他也见过有个人的居住处的檐上没有嘲风兽,在最初时,那片檐上是有嘲风兽的,但后来却遭到住处的主人给移除,他还记得,在他被那个人自檐上移去之前,他曾趁夜自檐上窥看向那个人的住处,看见那个人正在……

  熟悉的恶寒再度自心底升起,回想起幽夜里所惊见的血腥一幕,他打?个冷颤。

  “喜乐。”在下一波漫漫无边的不安再度涌至他的心头时,嘲风唤着她,想好好地向她问个明白,想弄清他心中这份不安的预感究竟是什么。 

  “嗯?”喜乐回过头来,见他唇边沾了些野果的汁液,顺手地扬起袖,以袖为他拭净。

  “那日你……”他怔看着她的举动,心底许多闷室已久的话,因她一下子跳至喉际。

  “我怎么样?”她有些好奇地看着难得出现在他脸上凝重的神色。 

  他张开了嘴,试着想开口,却不知该从何对她说起。

  “你近来是怎么了?”她担心地拍拍他的脸颊,“时常见你不是看着我发呆,就是说话变得吞吞吐吐,你有心事?”

  嘲风绕高了两眉,“什么是心事?”

  “就是搁在心里想的事情。”

  他思索了半晌,朝她点点头,“我有心事。”

  她张亮了一双水眸,“可以告诉我吗?”难得只在乎肚皮的他会去想其他的事。

  低首看着她清亮的眼瞳,他不禁想起当她面对胡思遥时那份发自心底的笑颜,尤其是她漾在颊上那抹娇俏的红晕,像极了小女儿家的羞意……

  “不可以。”嘲风别过脸,把所有到喉的话语全都咽回腹里。

  她不解地蹙着眉,“为什么?”以前他不是只要有想不通的问题,或是每每想到了什么,他总是会迫不及待地想与她分享吗?怎么现在,他却变得不一样了?

  “因为他长大了。”站在庙门边听了不少的庙爷爷,边代他回答边走进里头。

  喜乐回过头来,“爷爷,你怎么也这么早就回来了?”

  “方才,我在街上遇着了叶家大娘。”带着丝丝欣喜,庙爷爷热情地朝她招着手。

  “她又想帮我说媒了?”她顿时笑颜一逝,垂下了眼,不想面对这件事地转过身去。

  嘲风拉住她,“什么是说媒?”

  “就是帮喜乐找个好对象。”庙爷爷弯下腰拾来了蒲团,慢条斯理地坐下后,再抬首看着神情各异的两人。

  “什么对象?”他不明所以,却发现喜乐的眉心愈来愈紧锁。

  “嫁人的对象。”庙爷爷在说时,特意盯审着他的表情。

  嘲风怔愣地张大了眼,缓缓地,松开了握住喜乐的掌心。脑袋里,空洞洞的,他茫茫地看着低垂螓首的喜乐,不断在脑中回想,他习在书里读过那些关于女子出阁之事,成家、相夫、教子…琐琐碎碎,充实丰盈的生活,但半知半解的他,不知道那是怎样的另一个新人生,他也不知道,他将会有不能跟在喜乐身后的一天。

  “怎么样?”庙爷爷再把目光调回喜乐的身上。“这回叶大娘提的是街尾的祝丰年的儿子,你要不要考虑?”

  “我……”心中辗转思量的喜乐,沉着声,迟迟答不上一句话来。

  心思敏锐的庙爷爷,在看了她为难的愁容一会后,试探性地问。 

  “你另有心上人?”难道是这个小妮子开窍了?

  她不点头也不摇头,“也不是……”

  “你想拒绝这门亲事吗?”看出了她八成心思的庙爷爷,明白地瞄着她那双充满不愿的双眼。

  喜乐扬首看向他,“我还不想嫁。”

  已经不是遭到她第一次拒绝的庙爷爷,才想不为难她时,却发现站在她身旁的嘲风,呆愣愣地倚在案旁低垂着头,一手紧按着自己的胸口,脸上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样。 

  “嘲风,你怎么了?”头一回见这只乐天的兽出现这种破天荒的表情,庙爷爷忍不住绕弯了一双白眉。

  苦苦思索的嘲风皱箸眉,“我觉得不太舒服。”

  “你病了?”喜乐怀疑地看向他那张有些异于平常的脸。

  他也说不上来,“好像不是……”

  “饿坏了吗?”她关心地一手怃着他的额,试着把他纠结的眉心给疏散开来。

  “我……”嘲风欲言又止,张开了嘴,不一会又合上它。

  庙爷爷的双眼闪了闪,“既然还不想嫁,那爷爷就把你多留在身边几年,改明儿个我就去把这门亲事回了。”

  “嗯。”喜乐如获特赦地吐了一口气,怕饿坏嘲风的她,挽起槽,于朝内堂走去。“天晚了,今天我要到一些黄米,我去把它煮了当晚饭。”

  在她走至内堂时,静立在原地动也不动的嘲风,一径地看着自己的胸口,不知该怎么领受这份他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思前想后,拆解不开。他的脑际空蔼蔼的,心底沉甸甸的,被遗弃的感觉缠住他不放。一想到喜乐往后将会出阁嫁人,这份驱之不散的惶惑感,像道突然出现在天边的黑云,一下子把他晴朗的穹苍给遮住了,他恍恍惚惚地察觉到,他是一棵由喜乐亲手种出来的树苗,他能逐渐成长茁壮,是因有喜乐呵护,一旦喜乐觉得新鲜感过了,或是不再想看顾他时,他也将随手被扔弃。

  “胸口是不是觉得闷闷的?”坐在地上的庙爷爷,在他的眉心即将打结成拆不开的死结时,好笑地看着他的表情。

  诧异的嘲风猛然抬起头来,“你怎么知道?”

  “人间对你来说,还是个陌生的世界,有许多人与人之间的剧情,都是你还陌生的,等你在人间待久了,你就会慢慢适应了。”在他乖顺地坐过来时,庙爷爷侧着头看着他脸上的懵懂。

  “庙爷爷。”嘲风交握着十指,问得很犹豫,“人间的人,是不是会变?”

  他的眼中泛着失望,“每个人都一定会变吗?”

  “你很怕改变?”庙爷爷拉开他紧紧纠握的十指,安抚地以大掌握住他的手。

  “我想维持现状。”像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他们三人安稳和协地一块过着日子,没有外物来打扰他们,没有突如其来的分离,更没有像他独自蹲踞在槽上时的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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