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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夺妻之痛、丧名之辱,谁能忘怀?在冠盖云集的婚宴上遭人抢婚,他更不可能云淡风清的就将以往的恩怨一笔勾消、前嫌尽弃,即使是这阵子来他表现得宽容大量,让朵湛真的相信他是为投明主而弃私情旧怨。

  楚婉一手揭开幕帐,仔细地看着长信侯在席间为朵湛斟酒的模样。

  他笑得是那样地惬意满足,像是隐藏了某种快乐般,专注在公事上头的朵湛和一旁的冷天色都没察觉到他的笑意,在朵湛迟迟举盅不饮时,他还笑意盈然地殷殷劝酒,并站在席侧盯着朵湛的一举一动。

  为什么他笑得那么开心?为什么他要拉下面子去伺候朵湛?为什么,他那么执意要朵湛喝下那盅酒?

  在脑中的疑惑凝聚成一种解释不出的心慌时,暗涌的波涛在她的脑中逐渐成形,令她的心跳有些失措。

  会是她想的那样吗?楚婉心中有数地望着长信侯的身影,恍然地有些明白他今日在殿上所为种种的来由,可是又不能确定,她看不出人们藏在胸坎底下的那颗心,但,如果更如她所想呢?

  若是真如她所想......在朵湛欲把手中的酒盅凑至唇边时,楚婉飞快地自幕帐后走出来到朵湛的身后,将酒盅从他手上拿过来,他诧异地回首看了她一眼,她轻耸香肩拿着酒盅想离开,却因在众人质疑的目光下走不开。

  没有准备,也不多加深想,为了不让人起疑,她仰首饮尽那盅酒,而后又若无其事地自席间退开。朵湛没对她的举动联想那么多,不一会又转回去继续聆听大司马所提供的计划。

  楚婉在退至殿内一隅时,她清楚地看见,长信侯睑色一变,笑容在唇边僵止隐去,脸色蓦地变得苍白。

  她猜对了。

  只是咽下了喉、入了腹里的那盅酒,却是覆水难收。

  为了证实她心中的疑惑,这代价,不是她在事前所能预料到的,同时也不是朵湛所能承担的,她真的无意如此。

  酸楚的泪泛在她的眼眸间,缓缓淌滴下她的面颊。

  看不到了,携手走出大明宫、襄王府那一池的莲、白首偕老、太平盛世,她都看不到了,那些茬朵湛怀抱里承诺过的誓言她也无法做到了,还来不及答应,就得面对这来得措手不及的分离,最终,她还是无法离开这座阴暗的大明宫,而她追随朵湛的脚步,也得就此停止。

  长信侯踩着不稳的步伐无声地走向她,在他的眼里,也盛满与她同样的凄苦。

  「为什么?」楚婉迎向他的眼,音调里充满哀伤,「是因你恨我弃你择他吗?」

  长信侯紧咬着牙关,「不,我要杀的不是你......」

  「我不能让他死,我可以一无所有,就是不能无他。」没有朵湛的大明宫只是一片漆黑,没有他的襄王府她也无法回去,他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和爱恋,若要失去他,这不是要她失去仅有的自己?

  长信侯沈痛且沉默地闭上眼,输得一塌涂地可又好不甘心。

  「楚婉?」守在殿内的阳炎,在察觉她有些异状时悄悄来到她身边。

  「叫太医。」她小声地吩咐,心底期盼着一切都还能来得及。

  长信侯突地顿坐在地,痛苦地将两掌埋进发里,「叫太医也没用的......」

  楚婉听了脑中昏了昏,一手捉住阳炎的臂膀,藉以稳住她跟枪摇晃的身子。阳炎在大惊失色下忙扶她靠站在殿墙边,转首向冷天色示意,在冷天色赶过来扶住她时,阳炎又匆匆忙忙地去找人请太医过来。

  楚婉抖索着身子,颤颤地深吸了一口气。

  「除了你之外,还有谁想杀他?」还没,她还不能离开,在没有把朵湛身边的危险全部都除去之前,她不能放心离开,就算要走,她也要走得无牵无挂。

  长信侯披泪满面,后悔不已地握紧了拳,「我不知道,我只是顺水推舟......」

  「顺水推舟?」她一顿,终于明白他会帮她的原因。「你是为了哪一内而这么做?」

  他抬起头来,「南内。」

  在被朵湛抢婚的那夜,舒河便已拉拢了他,在他万念俱灰的时候,是舒河将他自谷底拉上来,让他明白权势远比爱情来得有价值,同时也是舒河鼓吹他接受楚婉的请求,暗地里安排他为了南内而潜进西内当探子。

  可是他不甘于只是被人利用,更不想在朵湛的手底下接受支配,为了往上爬,他必须博得舒河的欢心,他早想建个别人办不到的大功,渴望在建功之后,舒河会把西内交给他来掌管,到时,他不但可以拥有西内,还可以把楚婉纳为己有,于是,趁着朵湛与南内交恶的这个当头,他背着不知情的舒河,策划了这一场毒杀。

  楚婉顿然无力地靠在冷天色的臂弯里,不得不承认会有今日,这一切都是她招来的。千错万错,就错在她不该轻易取信于人,而这后果,也理当由她来受。

  「你这叛徒......」慢了半拍才弄清楚状况的冷天色,万分没想到,在铁勒不容人背叛的阴影下,他们西内的人竟然有胆量暗投南内。

  长信侯悔不当初地看着楚婉的娇颜一点一点地失去血色,冷汗窜上她的额际,她一手紧按着胸腹,撕绞的疼痛,在她腹内翻腾犹如千针万镂,心跳得很急,像要脱逃而出,轰隆隆的心跳声在耳畔萦绕不去,如同擂鼓。

  所有的事物在她的眼中变得很缓慢,她费力地抬首,看见朵湛在席间侧身倾听旁人的谏言,微微扬眉,在唇边露出她爱看的笑,她好想告诉他......「朵湛!」冷天色在她伸手指向朵湛时,撑着她瘫软的身子朝朵湛大叫。

  冷天色心急似火的叫声令席间的朵湛迅速回过头来,他不置信地睁大眼,看面色如雪的楚婉,倚靠着冷天色软软地滑坐在地,张开嘴似乎是想唤他,可是止不住的鲜血却自她唇边潸潸流出。

  他凄厉地大喊:「楚婉!」

  楚婉已意识朦胧地闭上眼,慌了手脚的冷天色忙扳过她的身子,十指飞快地封住她的周身大穴。

  他边封穴边在她的耳边低喊:「不要这样,你不能就这样离开他......」她若是因南内而死了,那么朵湛会采取什么激烈的手段来报复南内?这座京兆会不会成为下一座襄城?

  急惶奔来的朵湛,跪坐在地的将楚婉接来怀里,他看了地上的长信侯一眼,再回首看了席上楚婉饮过的酒盅,瞬间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朵湛抖颤着手拭去她唇畔涌出来的血丝,但掩不住,它就是像张红色妖魅的网,在他的面前掩不住地张开来,将他的心撕碎再不能愈合拼凑齐全。

  「是我种的因,就该由我来尝这个果......」楚婉掀开眼帘-在他靠向自己时在他耳边微弱地低吐。

  他拚命否认,「不,不是你!」

  怎么会是她?若是有错,那也是他的,该受这些的不是她。

  此时此刻,伤痛像是无底深渊,任他一跤跌进去,再也爬不上来了,无论是过往云烟还是深切期盼的未来,都被这骤来的风雨推落崖边,狠狠地摔成碎片,血肉模糊。

  不能的,这幕戏是不能无她的,若是无她为他来拓展这片翱翔的天地,若是无她站在他的身边给他力量,那么这幕戏也将落幕,因为她就是那个站在魔背后的人,是她一直在默默守护着他,失去了她,那他还剩下些什么?由她一双纤纤素手揉拈而成的朵湛,也将回到未遇见她时,那心灵空旷且日夜得不到救赎的焚城朵湛。

  那个,一无所有的朵湛。

  「快拿水来!」回过神的冷天色,命人拿来一壶壶的清水,由朵湛张开她的嘴,将大量的清水灌入她的口中,想藉此冲散缓和她腹内的毒性。

  朵湛紧搂着她朝旁边的人大叫:「叫太医了没?为什么太医还没来?」

  「叫了叫了,正赶来了!」十万火急去请大医的阳炎,站在殿门处朝朵湛用力招手。

  心跳得极急极慌,朵湛横抱起闭目的楚婉大步地朝阳炎走去,留下一殿怔愕不知所措的人们。

  「你这蠢才......」冷天色愤意无限地将面如死灰的长信侯扯过来,「你最好是祈祷她不会死,不然南内就将真的毁在她手上!

  第九章

  「此毒......难解。」

  十万火急被强拉至寝殿的太医,在诊察完楚婉的情况后,歉然地朝朵湛摇首。

  「为什么?」朵湛抱着楚婉坐在榻上,心慌意乱地抬起头看向一脸为难的太医。

  深觉无能的太医在他面前伏首跪下,「毒性已深入肺腑五内,太迟了。」

  朵湛觉得整个人已被掏空毁灭。

  泡沫般的梦境还未成真,就要结束了?为什么没有人告诉过他,梦醒的声音,是清脆的心碎声?

  听见了吗?当唧、当唧......碎了一地的心,没有人去收拾,也一如逝去的东水,无计可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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