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 张行恩连忙站起来,尴尬地颔首致礼。
蔚蔚可不管那麽多。
「爸爸,这是私人恩怨,你别插手。」她也卯起来了,总之今天晚上非把整笔情债理个清楚不可。
「蔚蔚! 」行恩警告她不可对长辈无礼。
「他是我爸爸!」
「就是如此才更不应该无礼.]行恩板著睑教训她。他从小接受的家训就是要长幼有序。
「看吧!你又开始管头管脚了。]
「我管错了吗?」他仍凝著眉眼。
「是没错啦!这代表我也能管你罗?」
「呃……」祁连先起个发语词。
「当然可以,你要管我什麽?」他的双手往胸前一盘。
「管你管我的那些事!」她带点儿赌气的意味。
「蔚蔚,你们慢慢聊,我先进房去。] 祁连适时插嘴。
「我管了你哪些事?」话题怎麽又从爱与不爱,回到管与不管?张行恩头痛极了。
显然完全没有人听儿他的话,祁连也不自讨没趣了,逐自往楼上走。年轻人的争端,他不懂,也不必懂!不过……他童心大发,乾脆躲在楼梯转角偷听。
「你什麽都管,」她一样一样数给他听。「你不准我交便佞之友,不准我吃安眠药,不准我晚上出门乱跑,不准我三餐不定时吃----」
听起来这小子挺关心他女儿的。在角落偷听的祁连不断点头。
「不准我开车,不准我晚睡,不准我失眠,不准我对我爸不礼貌,不准我……」数落到最後,她的声音忽然没了,眼睛晶亮亮地瞅著他。
他真的管她好多!只怕连他向自己的妹妹都没管这麽多!
为什麽?为什麽呢?
如果他不关心她,不在乎她,不爱她,他根本没有必要管那麽多的。
他找个舒服的座位坐下来,随她再继续往下数。
「还有呢?」
反向推证回来,因为他关心她,他在乎她,他,爱她?!
一朵微弱的笑花,从她的心底往上浮,漫过胸口,溢过喉头,冲出樱唇,沾上轻扬的嘴角。
「行恩……」
「嗯?」他面无表情。
「你,爱,我。」她慢慢说。
「是吗?」他的表情仍然很臭。
「你爱我----你爱我,你爱我!你爱我你爱我你爱我!」一种量陶陶的滋味从嘴角滑进唇关,吞进喉内,降下胸口,甜进她的心坎里。她尖叫一声,直扑扑冲进他怀里。
「小心!」
沙发椅险些给她的冲力撞翻了。他一手揽住她,一手想保持平衡----
轰!单人座终究是敌不过双人的火力,往後头一翻。
[ 我也爱你!爱你、爱你、爱你!」她继续发出兴奋的叫声,红润的脸庞若灿亮的宝石。如雨的蜜吻绵绵密密洒满了他整张俊颜,让他想板起脸孔也不能够。
「蔚蔚,你先让我起来。」无奈的求饶声从吻与吻的间歇发出。
她大笑著。
他是爱她的!他是爱她的!她从来都不是在单方面一头热,这份感情是互相的!
直到这一刻,她才更正摆脱了痴恋的疑虑,有了两心相属的实感。
「先承认你爱我,我就让你起来。」
「你错了,我只爱你一点点!」他小心眼地不肯放过她。
「别这样嘛!我知道你爱我很多很多。」她坐在他大腿上弹跳。
「当心! 」他急忙护住她的下半生幸福。
「行恩----亲爱的行恩……」糖蜜似的叫声。「你大男人家,干嘛跟我这个小女子计较嘛! 说你爱我嘛!」
「我偏就要只爱你一点点,这是你应得的!活该!」
情况翻转过来了。她成了落落大方的那个人,他反而成了闹孩子脾气的那一个。
「好啦好啦,都是我不好,你要原谅我!我爱你啊……」
客厅的两人依然缠夹不休,躲在楼梯转角的老人抱著肚子偷笑完毕,打了个呵欠。
呵——看样子,底下那两个还有得闹的,他该睡了!老人家体力不支。
「不过就算你只爱我一点点也没关系,累积五十年之後,[ 一点点] 就是[ 很多很多] 了。」吻。
「你别想转移话题,我们今天晚上的重点还没谈到。」挣扎。
「怎麽会没谈到?我们已经谈完啦!」吻。
「你还没说你篇什麽落到警察手上----」挣扎。
「行思,我爱你!」吻。
「蔚蔚……」挣扎。
吻,吻,吻,吻,吻。
情侣间的情话,总是傻呼呼的。但,应该没有多少人会介意。
她的生活,他的职业,全都刚放上起跑的端点;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他们也还需要大量的沟通和妥协。但是,这场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恋情,终於谱出了共呜的乐章。
他们的爱情故事尚未结束,才刚要开始。
尾声
她在曙光初透时醒来。
从她二楼的卧室往下望,庭院深深,清弥著早春的晨雾。
她下了床,地毯保护了光裸的小脚丫子。女孩凭靠在窗台上,六岁的娇小身影,被框进巨大的玻璃窗下,更显得清稚单薄。
她耐心候著,直到白日出,直到林霏开。热气取代了雾气,稍微浸暖了她冰凉的小脸蛋。
她穿上室内拖鞋,并未换下一身睡衣,开了房门,踏上凉暗的走道间。
整间大屋子里,依然沉静无声。
她寂寞地望著,期待走廊那端,会出现父母熟悉的轮廓,一如她的梦中。
等了半晌,她失望了。
父亲到美国出差,已经去了许久,而母亲呢?
她茫然穿梭在清晨的宅院里—期待能撞上一点人声。
父母的卧室,空的。父亲出国去了,为什麽连应该在家的母亲,也不见人影呢?
弟弟的房间,他仍然在襁褓里安睡。
书房,没人。
客厅,无声。
小小的步伐绕啊绕,眼珠也在眼眶里转啊转。爸爸还没回国,妈妈也不见了----
为什麽他们丢下她不管呢?她会寂寞,会害怕的啊。
小女孩吸了吸鼻子,走向一楼後方的娱乐室。当家中有人在时,那个房间一直是最热闹的地方。父母会在那里播放vcd,她会去那里玩。更别说,当日光正艳时,娱乐室的窗帘一拉高来,就是绝佳的日光室。
她需要一些热闹的感觉支持她,即使只是记忆……
推开娱乐室的门,她先在门口静站一会儿,让眼睛习惯里面的黑暗。
房间正中央,有一团鼓起的黑影。
她愣了一下,不敢动弹。
三人座的沙发床已展开来,中间蜷著一团隆起。
沉谧里,黑影突然蠕动一下,她才仿佛一尊被触发了开关的洋娃娃,飞快冲到沙发床前。
接近时,心中复又猫豫,担心接下来终不免失望……
最後几丝距离,她放慢了速度,几乎是一步一挨,屏著虔敬的心情来到沙发床旁。
一束散乱的长发如帘幕般,覆盖了鼓起的黑影。她缓缓端下身,凝视母亲柔美清丽的睡容。
仿佛感应到她的视线,母亲张开眼,两双一模一样的杏眸对上。
母亲对她漾开带著困意的柔笑。
这是真的吗?她一时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父亲的胸口随著呼吸而平稳地起伏著,丝毫未被她的闯入扰醒。他仍然穿著长裤与白衬衫,领口的扣子开了三颗,西装外套随便挂在一张椅背上。
「妈咪----」她高兴地开口,母亲及时轻嘘一声,不让她吵醒父亲。
父亲伟岸的身躯几乎占去了一大半床位,母亲挪了挪娇躯,努力在两个大人之间,腾出一个空位给她。
她绽开大大的微笑,轻手轻脚窝进父母亲之间。
父亲熟悉而强壮的味道,母亲温柔甜美的气息,笼罩著她。她启开唇,轻打了个呵欠,唉……好奇怪,怎麽又困了……
小女孩一睡熟,她父亲便醒了过来。
低头一看,怀里是娇妻和爱女。
「被你们找到了]他的笑声因睡意而沙哑。「我刚进家门,怕吵醒你,所以没进房里睡。」
「我宁可你吵醒我。」妻子薄嗔地说。
他看著窝在胸前的女儿,笑纹在俊雅的嘴角刻画得更深。
「怎麽这丫头也来了?」
「她想你。」顿了一顿,她撒娇地说:「我也想你.]
他的唇轻轻印上爱妻的额角。「我才出国七天.]
「对我们来说,一天都嫌太长。」她依恋地说。
「对我也是。」他轻声道,唇直接印上她的唇。
两个人静静温存了一会儿,如交颈的水鸟,在烟水深处,浴著彼此的浓意。
[这个周末是爸爸的生日,别忘了空下来,我们要帮他庆生。」她恍然想起了什麽,轻声叮咛丈夫。
「我知道。」他微笑著,又吻了吻女儿。
「还有,大宇的网吧星期四开三家分店,请我们去帮他剪彩呢! 」她的眼中带著蓄意的调侃。
提到那个人名,他的笑容敛去,神色显然悻悻然的,还哼了一声。
「别这样,人家现在工作得有声有色的,还把钱连本带利全还给我了,这表示你当年看走眼.]
看著她淘气的眼神,他再有多大的不快,心也全都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