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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周立刻哔然喧腾,镇民们张大了眼争睹梵瑟那张他们一辈子都可望而不可及的姝容。

  这就是又要成为炼狱的地方?望着这繁华顶贵的人家,梵瑟问着自己。

  她水眸轻轻流转,再环顾围绕在尚书府前的人群们;这些看着她的人们,是下一批即将成为亡命孤魂的人?

  梵瑟心中对这些人无悲悯地无愧疚,只是麻木。从失去盖聂的那一天起,她对世上的一切都已麻木,她的兄长们再怎麽嫁她、再怎麽残杀无辜,也已经无法再动摇她,揭下红头巾,只是想让这些人如愿地看看她,让这些将死的人不要有遗憾。

  梵天残在众人讶艳之际,迅速将她手中的缸盖巾拎走盖回她的凤冠上,不能允许她的美让这些平民见识。随着他掩盖梵瑟面容的举动,一声声失望的憔息如潮水般涌来,能够亲眼承接那般艳容的时间是如此短暂……瞪大眼的媒婆在习以为常的水儿催促下恍回了心神,重新牵引着梵瑟一步步走入尚书府大门,门外的镇民们也在尚书府佣仆的引领之下,纷纷入府就座,大肆铺张的喜宴终於展开。

  府内已开始了欢庆的喜宴,但在厅堂上,拜堂的仪式却迟迟不能进行,一迳地让新郎和新娘呆站在堂上。

  女方的主婚人梵天变,一派自得地坐在主婚大位不发一言,眼看拜堂的吉时就要错过,男方的家长郭长风忙派人向他催促。

  “吉时未到,不拜天地。”梵天变扬扬手挥去来催的郭家家仆。

  “吉时未到?”郭长风斥下家仆,又气又急的直接问派头极大的梵天变。

  梵天变冷眸一转,“我说未到就是未到。”

  郭长风被梵天变的眼眸吓得一窒,在未来得及应对之时,梵天焰已招手对下人吩咐,“先让新娘至别室歇息。”

  “是。”丹儿与水儿一左一右地引着梵瑟离开厅堂,不顾郭家亲辈家属们的反对,先一步将梵瑟带离即将充满血腥之地。

  梵天残看梵瑟已离开,露出残笑,“那麽,现在就开始吧。”

  “怎麽开始?”郭长风愣愣地问。少了新娘,新郎怎拜天地?

  “如此开始。”梵天焰朝後一扬手,腰间的长剑第一个挥向等着拜堂的新郎郭竭。

  郭竭倒地後,由梵府篆养的三百死士接到梵天焰的指示,立刻由府外闯入并关起大门,杀遍正在头喝着甘醇美酒的镇民。梵天残也拿出了长剑,屠杀厅堂上闪避的郭氏宗亲,梵天变则懒懒地起身,倚在门柱上冷眼旁观这场浩劫。

  在别室的丹儿开眼聆听着外头传来的号叫,水儿看着窗外的火光人影也是一言不发,头上犹盖着红绣巾的梵瑟则木然地坐在椅上,彷佛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高烧的红烛犹未尽,渐渐地,外头的人声安静了下来,一座死城又再度产生。

  梵天变眼见事已办成,踱着愉快的步子走入别室,任由两个弟弟在府内四处搜刮钱财、地契,也就是这次嫁妹的代价。

  丹儿和水儿在梵天变走入别室时,明白地扶起沉坐的梵瑟,准备再带她回梵府。

  梵天变站在梵瑟面前,隔着红头巾轻声对她说明,“没事了。”除去了外头的人後,他的女人又可以重回梵府了,就像每一次一样,她都不能离开他们。

  梵瑟听着他的话,闭上眼告诉自己:是的,没事了,就像一场已结束的棋局,什麽事都不曾发生过。

  接纳聘、乘花轿、停红烛,这些也只是兄长们一手安排的棋局而已,她是这一场场棋局中的一颗棋子,怎麽前进、後退,都有人控制着,她毋需思考毋需挣扎,她只要乖乖的任由人来安排她的每一步,等着开始与结束。

  她的兄长们不知道的是,她早就将自己结束──在盖聂落崖的那一天。

  梵天变在两名弟弟处理完外头的人与事後,旋即又带着妹妹离开这一座刚刚死寂的城镇。

  盖聂在天明时分来到这座昨夜刚被毁灭的城镇。

  他并没有停留太久,加快了脚步追赶刚离去的梵府人马。

  在赶了一早的路後,他已逼近梵府的人马。他缓下追程,刻意保持着不被发现的距离,在野外的一处茶店歇息,等待梵府的人马全部回笼,打算一举将他们成擒。

  盖聂才坐下饮尽一碗解渴的茶水,隔桌饮茶的汉子讨论的话题即引去了他的注意力。

  “你听说了昨日梵司马府又嫁女的事吗?”一名细瘦的汉子摇着茶碗问着同桌人。

  “那个木头美人又嫁了?迎娶她的新郎倍是否又死了?”坐在对面的农家汉讶异地问。

  “哪有法子?梵家的那个女人命带克夫运,每嫁一次,便丧失一回。”也真奇怪,怎麽一个天仙般的美人,怎麽嫁就怎麽丧夫,是老天妒羡她的美吗?不然怎会让她连连遭遇不幸?

  农家汉停了声,“五年来,算上昨日那女人已嫁了七次,每嫁一回便立刻死了丈夫,连续守寡七回,说克夫算是客气了。”

  “别这麽说,这又不是那个女人愿意的。”夫家遭流寇袭击,这也不是那个小美人所愿。

  “她不愿意,她那三个兄长可愿意了。”农家汉更是鄙夷和不齿,“你不知道,同她下聘的侯门官家,在迎她过门时不是被削权,就是被抄家。其实大夥也心知肚明,那娘儿们明是出嫁,暗是在替她的兄长们拓大梵府的领地和财权。”

  她居然连连嫁了七名男子!

  盖聂无法克制骤起的怒气,体内紊乱的真气霞飞了茶店的桌椅,也让本在高谈阔论的人吓得落荒而逃。

  一个衣着让盖聂极眼熟的男子并没有随着其他人奔出小店,两眼直打量着怒上心头的他。

  盖聂起身欲走时,那名男子在他身後无声地抽出剑,正要对盖聂偷袭,反而被突然转身的盖聂一手折断剑身,一手扣住了喉间的脉门,两脚也被提高离地。

  盖聂紧按着他的喉际,“梵府的谁派你来的?”这种衣着他怎麽忘得了?

  男子被盖聂的手劲扣得血流不顺,满面涨红,便挺着骨气不置一词。

  “谁?”盖聂更加使劲,几乎要一掌按碎他的咽喉。

  喘不过气来的男子在剧痛中终於吐出一丝口风,“是……大……大少主。”

  盖聂稍松了手劲让他两脚着地,再扯紧了他的脖子,“梵天变这麽怕我回来?”

  他手中的这个男人已经不是第一个了。两脚一进入郎州後,他已解决了数名梵府派出的人。江湖上人人皆知他无音者的名号,梵天变没理由会不知道他还活者。在路上遍派手下监视每条道路,这麽做是怕他有朝一日会回来?不知道这几年,梵天变是如何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盖聂在手中的男子快断气之前,扔开他至一角喘息,在他方换过气时,又扯过他的衣领。

  “梵瑟可在梵府?”昨日她出阁,现在的她在哪?是又被嫁去另一名男子的身边吗?她的花轿又停在哪?

  “在……大小姐在府内。”

  盖聂的眉心不自觉地松开。她在原地,在他找得到的地方。可是……他既不能杀她,为什麽还这麽想知道她的下落?

  他分不清心头充满愤恨以及想知道梵瑟消息的缘故,她要嫁何人与他何干?他为何要介意她身在何处?他不是早就心死不爱她了?为什麽愈靠近她,他的心就跳得愈急愈痛?

  手中的男子动了动,拉回盖聂复杂的思绪。一瞬间,他的目标和神智变得清晰,并且知道他将做些什麽。

  “转告梵天变。”他将那名男子拉至面前,一字一句地道:“不择手段、不计代价,这八字,我会教他怎生书写。”

  第四章

  已有五年无人烟的凤阳山,在纷纷白雪的妆点下,清冷的山头白皑皑的银姿一片,更显得孤单凋零。

  甫清晨即私自出家门的梵瑟手执红油伞,静静立在凤阳山上一处造得简陋的坟前。

  五年前九宫门全遭毒死後,她的兄长们为了讨她欢心、让她别再那麽伤怀,便命人为枉死的九宫门人起了这麽一座坟。虽然所有九宫门的人死後能团聚在同一处,可是上百条的人命就躺在这一座小小的坟底下,他们不该这麽委屈的,至少也该为他们立个碑,在碑上留下只字片语,说明这凤阳山上,曾有个上上下下都欢乐亲爱的九宫门。

  每次当她的兄长们将她嫁出门一回,她便会来到这儿,对这座坟发呆一天。她总怕自己会有被嫁得远远的、永不能回来的一天,如果她回不来,还有谁能来此扫墓?有谁来对这些如同亲人般的师兄们说说话?她怕他们会觉得孤单,於是总会找机会来此陪陪他们,也让他们陪陪同样孤单的她。

  盖聂死了,师兄们和师父师娘也死了,家中的老父已全身瘫痪不能言语,最亲近她的婢女丹儿和水儿,在三名兄长的威迫下,对待她也是战战兢兢,不敢多说一句话。长久以来,她形同一个人生活,没有人能靠近她的心一些,没有人来帮她分担些说不出口的伤痛,这样的日子究竟还要持续多久,她才能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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