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射月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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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左断破门而入的前一刻,兰析带着敛影破窗而出, 留下目睹他们脱逃的左断在原地愤声大吼。没带着水镜,敛影并不清楚他们到底是怎么离开被衙役重重包围的客栈;她听过江湖中人大半都会使轻功,那么在他怀里震动飞跃的感觉,应该就是他抱着她施展轻功吧?

  倚在他的怀中,她只听见猎猎的风声掠耳而过,她觉得自己离地面似乎很远很远,强劲的风势牵引着她的衣袖,将她掀向天际,彷佛这样她就能凌空飞去;但她的腰肢被他紧缚着,使她不能像奔月的嫦娥冲破九重天,她被他留下,必须留在他的身边。

  此时此刻,她所在之处又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兰析上哪她就得随着他。对于他这种暗暗的霸道,她或多或少地习惯了,并适应了无言的接受。

  那个心火翻涌、迫在他们后头嚷嚷的左断会放过兰析吗?这个地方对兰析而言安全吗?

  在这间了无人声的宅子里,敛影从水镜里寻找着兰析的身影。从来到这个地方后,他就一直坐在不远处,不做任何事,只看她。

  “六扇门的追兵呢?”看他的样子,似乎对破左断追捕这事没放在心上。还有闲情逸致边喝茶边凝望她;他会这么轻松,是否因为他早被追惯了?

  “甩开了。”兰析两眼摆在她身边那只大白兔身上,心里对那只赖在敛影身上,不停摇着长耳对他示威的兔子发酸。

  “左断可找得到这儿?”她知道他们好象是飞奔了很远才来到这座大宅,追捕要犯一流的左断,会不会循迹找到他?

  “倘若他的心思细一些,要找上这儿来不难。”兰析勉强把心思从大白兔的身上移开,针对她话里担心的音调,详细地为她解答。

  “那……”不难?那他怎么还能这般若无其事?

  兰析在引起她惊慌之前,又淡淡地加上一句。

  “可惜他的性子粗,纵使我在外头挂上门牌,他也我不着。”性子比梁柱还粗的白目神捕左断想要捉到他?恐怕他得在自个儿的脖子上挂串铃铛,然后去左断的面前晃个几圈,左断才可能发现他又出现在他面前了。

  敛影仍是忧心不已,”还有一个能找到你的人。”追兰析追得紧的观探。曾撂过话要去六扇门通风报讯,接着左断就大张旗鼓地来了,他们离开后,想再做生意的观探势必还会再四处打听兰析的行踪。

  “观探会有一阵子好忙。”他并不这么想,反而笑得很阴凉。

  “忙着重新找你?”

  “忙着想我和就医。”左断中毒了,那代表观探也中毒了,短时间内没先把他这次下的毒解清,恐怕他们两个都会痒得受不了而没心情来找他。

  “得了你相思病的人不少。”找他的人都想他,而且都还是男人,那……女人呢?想他的女人又有多少?

  “还少一个。”兰析的眼神灼灿,佻达的视线系在她身上。她沫浴在月光下,就像他初见她时的模样。

  敛影放在镜上的手颤动了一下,几乎不能承受他的目光,和他意味深长的话语。

  “你……”她想启口,却又说不出什么,觉得他们之间系着一条微弱的界线分隔着他们,它是如此地纤细,稍加用心就会被打破。

  兰析扬高了唇用品尝她的反应,目前的情形无法使他满足,对她,他既贪婪又食髓,难以形容的怅惘和空虚塞满了他的胸怀。

  “外头的夜色很美。”他往外看了一眼,远远地看着庭院里洒了满地的银光。

  敛影将大白兔抱在怀中,兀自揣想自己复杂的心绪。

  “别抱那只兔子了,跟我去赏月。”兰析走至她的面前将碍眼的大白兔往旁一扔,勾扶着她的腰带着她往屋外的长廊走。

  “我的水镜……”她想回去拿。

  “不用那个。”他一把将她抱起,施着轻功踩着庭院里的花草、池子里朵朵的涟漪,将她带至水池间的一块大石上。

  “不用水镜我怎么看?”敛影紧攀着他的颈子,因不能看见而不知所措。

  “用我的双眼替你看。”兰析在她耳畔哺声安抚,然后在大石上坐下,稳稳地将她置放在自己怀里。

  “兰析,这样不妥……”与他靠这么近,她覆在他胸前的手指几乎能碰触到他的心跳。她的脸颊必定是炽烫了吧!月光会照出来吗?

  “坐好。”他将她的脸庞按向自己,一手在她身后抚顺她的发,仰起头开始对她转叙,”今夜的月儿虽已缺了半边,但看起来仍是很明亮,因为月明,所以星不亮,但天空澄净得很,像面蓝色的镜子,这庭子里的桂花、秋荷正开着……”

  聆听着他的声音,敛影停止了所有不安的挣动,在他怀里安静地体会每一种倏忽而来的心情。

  带着一点点宠溺、一点点霸气,他闯进她的生命里,他的施予和她的接受,似乎是天经地义。从认识他,他触动了她少有的情感,焦急、忧虑、羞怯、欢欣,在如此静谧的夜里挨靠着他,从来不曾有过的幸福感,缓缓将她浸没。

  然而寒冷同时也浸透了她的骨髓,她也感到恐惧。她在水镜里看见的射月幻象呢?何时会成真?她惊悸的情绪是那么地鲜明,他是否会在将来的某一天,照她占出的幻象将箭射向她?

  敛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无法想象他挽起弓、瞄准、松弦,当锋利的箭射穿空气刺进她的肌肤血肉里时,那该会是怎样的疼痛?

  “你冷?”感觉她的颤抖,兰析下意识地将她圈紧,就着月光审视她惶然不定的表情。

  “不…这风很暖”她贴进他暖和起伏的胸膛,嗅着他身上某种清凉甘甜的草药味,渐渐赶开了不安,却赶不走疑虑。

  “有话想说就说。”兰析不乐见她有事闷着,揉着她的发催她开口。

  敛影沉吟了一会儿,拐弯抹角地念出一首诗。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侮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兰析的眉心不住地纠结,“嫦娥?”她想嫦娥会想得发抖?

  “在月儿上头。你可看得见她?”敛影伸出手,茫无目标地指向天际,却指不着明月的方向。

  “远处的我见不着,近处的,倒有一个。”兰析包握住她的小手,缓缓将她的指尖指向她自己。她的模样,比诗人吟唱的月中人更美。

  “我不是。”她很快地否认,不愿当那名独处凄寂、长夜不寐的女子。

  “为何嫦娥会窃药奔月?”身上背着后羿传下来的弓,他非常明白这弓的典故,但他却从未想过这把弓主人的妻子,为何要离弃她的夫君。

  “传说,后羿射下天上的九颗太阳救百姓于水火后,当上了一国之君;但日渐沉溺于笙歌美酒的后羿忘了国事、忘了他射日的原因,也忘了他的妻子嫦娥。嫦娥日日凄守孤居,到后来,奈不住一个人的寂寞……”

  “广寒宫的寒冷比不过后羿的冷落?”天上的月儿孤零零的,在那上头,会比在人间快活?

  “也许吧,女人经不起岁月和孤寂的磨蚀。”纵使年年月月幽居月宫,面对碧海青天,寂寥情冷之情难以排遣,也万万不及在人间时夫君的背叛。

  “后羿怎没留住她?”兰析牢握住她,在逐渐明了后羿夫妻的缘故后,忍不住想起他的弓是传自后羿。他,会不会也有相同的境遇?

  “后羿在嫦蛾奔月时曾举箭想射下她,奈何己过惯荒唐的日子,他的体力已大不如昔,连挽弓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嫦娥离去。”后羿为求妻子留下,不惜冒着射伤妻子的风险射向自己的妻,嫦娥纵使对后羿有爱,可能也在看见后羿举箭相向时心死,转身奔月不回。

  “也许,他是舍不得射她。”兰析持相反观点,认为后羿是于心不忍。

  “假如你是后羿,你会不会……挽弓射下嫦娥?”敛影仰起头,试挽地间。

  “我会在嫦娥有想要离开的念头之前就留住她。”他不会像后羿一样有那天的,他会把自己的嫦娥捉牢在怀里,绝不让她离开。

  “要是留不住呢?”她要问的是,他会不会那么做?

  兰析被她的假设性问题弄得疑心四起,他想了一会儿,捧住她的脸庞淡声命令,“看我。”

  敛影楞了楞,而后伸出双手触探着他的五官轮廓。

  “不是用你的手。”兰析又不满地表示。

  敛影握掌成拳,垂下小手。

  “我的眼晴瞎了。”他明知她看不见,不用水镜不用手,他叫她用什么看?

  “我说过我能医好它。”她应该是完美无缺的,他不要她身上留着一个会让他永搁在心头的遗憾。而要回答她所有试探性的问题,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她亲眼相信。

  “我不敢看……”敛影颤颤地推挪着他的胸膛想逃开,可是四周都是池水的声音,除了他的身边,她不知能往哪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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