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窗外的风雪吹得正狂烈,在门窗遭受冰雪阵阵拍击的声音中,初染上风寒的月敛影在床榻上倦曲着四肢,睡得很不安稳。
敛子期在厨房里,为还没退烧的女儿熬煮着草药,厨房的门帘霍然被挥开。她带笑地看着满面霜雪的丈夫。
“怎么今儿个这么早?”天都还没黑哩,他的手上还拿着砍柴的斧头,就迫不及待的回来他们这温暖舒适的房子里。
月伯牙抹去脸上的冷汗,"巫杯赋又回村子里来了!"他在砍柴的山头大老远的就看见那眼熟的皇家顶轿朝村子来,他慌得立刻扔下工作跑回来。
"巫杯赋……"敛子期吓掉了手上搅拌药汁的汤勺,不敢置信。
"敛影在哪里?快点,我们要带她去躲好。"月伯牙扶稳妻子的肩,轻推着她催促。
敛子期回过神,脚步凌乱慌张的奔进女儿房里,拉开她身上的毛毯,把她抱在怀里细拍着她的小脸"敛影快醒醒!"
"娘?"稚气末脱的敛影揉着困睡的眼,偎着娘亲,身上熟悉的暖度。
"乖,把鞋穿上跟娘走。"敛子期找来厚重的衣裳,替女儿穿上,由床底下拿出一双刚缝制好的雪鞋。
"去哪?"她边穿鞋边听着,不了解娘亲语气里的惊惶,额际的微热使她觉得精神倦怠。
"快!"月伯牙探头迸房催着。
"不要说话,爹和娘带你去一个地方。"
牵着敛影的小手,敛子期才步出家门,他们的脚步即被一个声音喝止。
“今年选出的神官就是她?”护国法师巫怀赋步出金碧辉煌的皇家轿子,低下脸懒洋洋的看着那年纪尚小的女孩。
漫天的雪花里,大批戎装兵卫包围住他们在山坡上小小的家,村里的村民也被巫怀赋的手下集中到这个山坡上来。
"不是她,是我!"敛了期飞快的将女儿藏在身后,自己挺直了背脊冒充。
"到底是谁?"巫怀赋不耐的询问身旁的副手白扦陌。心肠与巫怀赋有天壤之别的白仟陌,虽有慈悲之心,但每次皆在巫怀赋的权威与性命威胁下,不得不为他寻找替身。
"月敛影,那个小女孩。"白仟陌黯然的低下头。
"把她交给我!上一个神官已经没有用处了,我需要下一个代替者!"巫怀赋伸出大掌,不容拒绝的向他们索人。
“神官本就不是提供你登上富贵荣华的工具!”月伯牙只死不从,敛子期则将女儿牢牢抱在怀里。
巫怀赋拉紧了身上所披绣有牡丹雀鸟的名贵大耄,“我预测未来的能力己经消失,不找个替身帮我在皇城里为皇族预测吉凶,我这国师的地位即不保。我若不保,这个村子又怎么在我的官位庇佑下兴泰?"没有他的飞黄腾达,这个原本贫苦的农村,如何能在他的帮助下脱离贫穷的阴影?古云"饮水思源",这个村庄本就该给他这点回报。
“她还是个孩子,你不能带走她!”月伯牙挡在妻女前,不肯让女儿成为巫怀赋的下一个牺牲者。
“只要她能看到过去和未来,就算是孩子我也要带回去。”他只要那个女孩能为他效力,年纪大小他才不管。
站在巫怀赋身旁的白仟陌,也忍不住替敛影说情,“那么早就让她使用水镜预测未来,她的双眼会瞎的。”
"这么美的双眼,是有点可惜。"巫怀赋笑着,冷冷的声音里,没有同情的温暖。
“你自己怕使用水镜总有一天会瞎眼,所以才一直找别人来代替你占卜。你对你的双眼爱惜,对他们呢?身为同一乡的乡民,你为什么就不能将心比心的为他们设想?”为了维持他现今护国法师的地位,他可以找来代罪羔羊替他承担占卜的后果,他不会有任何损失,却有许多人因他的自私而失明。
巫怀赋瞪他一眼,让白仟陌冗自中止了数落的话语。
“村子里还有没有神官?”他也不是很想要年纪这么小的女孩,毕竟小孩子的能耐远不及心智已成熟的成人。
白仟陌心酸地看着小女孩,心中思量着该不该对巫怀赋造个谎,或是想个法子让这小女孩自虎口脱身。但是他知道在巫怀赋严厉的眼神下,他的谎言很快就会被拆穿。
他沉痛地闭上眼,不情不愿地说出实情.
“目前……村子里没有别的替代者,她似乎是被选出来的最后一任。”
“那也只好将就用一用了。”虽犹有不满,巫怀赋仍是向手下吩咐,"带她走!"
白仟陌赶忙制止这道命令,"不行,她才只有七岁,怎么说也不能让这小小的女孩离开双亲,住进冷冷的天狩阁。
"敛影!"月氏夫妻在兵卫的钳制中顽抗,一声声唤着被带走的女儿。
"娘?"被穿著军服的人强拉走,敛影害怕地回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巫怀赋想也不想的下令,"杀了他们。"要当他的替身,她不能有这种亲情的拖累,她必须把所有的心神灌注在占卜上。
"你不能在她的面前……。白仟陌急急的跪在他脚前摇首,盼他能收回成命。
"动手。"他扯开阻挠的白仟陌,叫手拿着长剑的手下拖出月氏夫妇,将他们推倒在雪地上。
“敛影……”惨痛的尖叫在剑落后传入敛影的双耳怔楞了片刻,敛影快步飞跑至双亲身前,滚烫的血液飞溅在她的脸蛋上,使她停下了脚步。摸着脸上的血液;一种恐惧的感觉攫住了她,将她平静无知的心灵捣毁,串串难以抵挡的悲伤弥漫着,一瞬间她的记忆被血液染红,不剩其他。
"她被吓坏了。"无可奈何的白扦陌走至她身边,心酸地拿出手绢擦拭着她脸庞上的血滴。她两眼无神,直勾勾的望着前方,他想阻止她继续看下去,但她的两眼不肯闭上,大大的眼阵里盛满了悸怖。
"很好。"巫怀赋站在他们的面前,嘴角噙着一抹笑,兴致高昂的盯着敛影失神的模样。
"你要做什么?"白仟陌紧抱着呆然的敛影,深恐巫怀赋也对她不利。
"去一边安静的等着。"巫怀赋扬起手,叫手下带走白仟陌。
站在远处的白仟陌万般不放心,可对于这发生的一切,却是全然的无能为力。
"小乖乖,你看清楚,这世界本来就是这么可怕,你看你爹和你娘死得多惨。"
巫怀赋半蹲在地,在敛影身后握着她的肩,要她直视眼前染红的雪地。
"好多血……红色的……"敛影的眼瞳停留在那颜色鲜艳得近乎罪恶的血泊里,双亲的身体渐被风雪掩埋,但身上所流出温热的血液,一点一滴的浸透洁白的雪花,在白色的雪地里更显得妖魅耀眼
"这颜色是否很可怕?"巫杯赋将抖瑟的肩头环紧,刻意在她耳边呢喃轻问。
"好可怕……"血液融化了冰雪向她潺潺流来,她低下头看着被染红的鞋袜,忍不住开始打颤,深沉的恐惧直攫住她。
"其实你美丽的眼睛可以不用看到这些,这只是一场噩梦,把你的双眼闭上梦就会停了。不会再有伤害和血腥。"巫怀赋转过她的身子,蹲在她面前软软的诱哄。
“我闭上眼晴就不会有人伤害我?”她茫然的将双眼闭上,以眼睑隔开这块血染的大地,让自己离开这个她还不懂不明白的世界。“对。记得不要把眼晴睁开,你一睁开就又会看到这种噩梦,想要伤害你的敌人也会找到你,只有躲在黑暗里才是安全的地方。”他从袖中掏出个小瓶,在掌心倒上一撮粉末,以手指沾起。
敛影无声的聆听着他的话语,将它牢牢记在脑海,反复告诉自己不能睁开双眼离开这种黑暗的保护,将它视为一种咒语,认为唯有它才能使自己远离这噩梦似的情景,再也不会遇见。
“很乖,很好。”巫怀赋轻声赞许,手指来回滑过她的眼碱,将倒出来的粉末均匀的散布其上。
猛然地,一种针刺似的痛楚在敛影的眼瞳跳动,她偏过脸不肯再让他碰触,不再听话地想把双眼睁开,见着了她的举动,巫怀赋的手立刻不再温柔,冷硬地转回她的脸庞,以重重的手劲将指腹间的粉未全数抹在她眼睫四周。
“我痛……”面对陌生的痛感,敛影慌乱地挥开他的手转身欲逃,却又被巫怀赋捉回面前。"不要动!"巫怀赋失去耐性的对她大喝,大掌紧紧按住她的双眼。
细微的疼痛在体温的催化下迅即演变成钻心刺痛,敛影深吸了一口气,几乎无法承受眼中莫名而来的热度。她的双眼像被人放了把火,好烫好烫,像要烧穿她。
"娘!我的眼晴好痛,你在哪里?"她用力推开巫怀赋,连退了好几步,却怎么甩也甩不掉双眼中壮大的火苗。
“你对她下了什么药?”白扦陌冲上前察看敛影的双眼,发现在她眼睑间。有种鲜红的粉末混和着她的眼泪丝丝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