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知道什么?”唐婉儿插话,看着两人的对峙,她愈来愈不懂究竟冷焰口中的朋友是些什么样的人。
“没什么。”冷焰首次面露慌张,抢白:“什么都没有。”
“带她到漱玉楼。”知道已经成功留住人,邢培落下话后便离开。
冷焰沉着一张脸,转回原先的方向。
他凝重的表情让唐婉儿不敢开口问。
况且此刻还有一个问题在她脑海里打转。
还要害多少人才心满意足……那人的话犹在她耳边打转。
这句话是对着她说的吗?为什么?
不安,就此压在沉默不语的两人心头。
谁也不敢开口,怕泄露一分一毫。
徨,总是在人最脆弱的时刻窜出头,仿佛先前早已在心中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埋下种子,等待最恰当的时机萌芽,让人措手不及得只能坐视它如涟漪般不断地扩大,荡漾至整面心湖,激起惶惶不安的焦虑,才恍然大悟其实它一直都在,只是直到这一刻,自己才肯面对它。
不是心甘情愿,而是被迫,因为它总是主动出面,毫无预警,一出现,便教人几近崩溃。
一出现,便如影随形,怎么甩也甩不开。
不安,便也随之愈见浓重。
这时候,如果身边能有个让自己安心的人那该有多好?就算徨,就算不安,也能找到依靠,站稳自己踉跄的脚步。
然而,现在她的身旁没有人,没有冷焰,只有她自己。
冷焰带她到这房里之后便出去,直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陌生的周遭,不安的心境,让唐婉儿害怕,这种恐惧,熟悉得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寒玉房。
焰,你在哪里?
唐婉儿起身,扶着桌,沿着墙,小心翼翼移动着不稳的脚步,终于来到门前。
吃力地开了门,她扶着门跨出房。
该往哪个方向走?回廊里一个人也没有,她找不到人问。
夜幕早不知何时便取代了夕霞,助长旁徨不安的滋生,令其更为强烈,在体内撞击的力道之大,就连自己都听得见那莫名急躁鼓动的心悸。
是心悸,但非因兴奋,而是因为害怕。
一开始被沁风水榭迷人的景致眩惑不已的唐婉儿,现下只想找到冷焰,只想离开。
她总觉得若不离开会有什么事发生似的。
“焰、焰……”害怕令她不自觉惊慌地低喃心上人的名,仿佛这样做便能给予她莫大勇气,支撑她无力的步伐,直到找着他为止。
转了不知几个弯,走了不知多远,仍然遇不上任何人。
哪个人都好,只要有个人——
正当这念头在脑海里盘旋时,回廊外一道浅影吸引她的注意。
华月初上,皎洁有如白玉映在地上,那身影在月色下现出淡淡皑光,背对着她。
唐婉儿想走上前询问,看了看那四周没有可供攀扶的依靠,起了迟疑。
能吗?她能独自什么也不扶地走过去吗?
但走不过去,她要怎么问?
苦恼一会儿,她断然垂下手不再攀附回廊栏杆,跟跛枪跆,晃着不稳的身子走向那抹浅影,一步步,吃力且心惊胆战。
眼见自己愈来愈接近浅影所在,她松了口气。
“请、请问、啊!”
一个绊脚,眼见就要跌倒,唐婉儿闭紧眼等待疼痛来临。
倏地,是人与人擦肩时的轻微声响传出。
她睁开眼,看见来人的手臂。
“小心点,这里绊脚石子不少。”
男子的声音隐约含笑,柔和如春风轻拂,轻易让人感到安心。
“谢、多谢公子。”
扶她站稳,男子收手退开一步之距,却让唐婉儿暴露在月光下。“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竟忘了!“对不起!”急着找焰,她竟忘了戴纱帽!
“什么?”男子似是不解她的道歉。
“我吓到你了是不?我的样子,我……”
“你的样子没什么不好。”
柔如滑丝的声音透着真诚,平缓唐婉儿因自卑而始终存在的害怕。
害怕,她一直害怕别人见到她时露出的惊恐表情,所以总会觉得抱歉,总在道歉,被人看见这件事对她来说就是错,才一直道歉,因为她不该让人看见她的模样,不该吓人的。
然,燕奔的反应也好,这男子的话也罢,都让她觉得白H已与常人无异。
她以为除了焰之外!再也无人将她视为普通人,原来……
“放眼江湖,无奇不有,姑娘的介意实在多余。”男子像看出她心中所想似的开口,似是抚慰。
唐婉儿低头,陷入莫名沉思。
“姑娘,莫非在找什么人?”
他一句问话,点醒了她。“敢问公子可知焰在哪儿?”
“焰?”男子含笑重复她口中的名。
“呃,我是指冷、冷焰。”唐婉儿困窘着解释。
“你在找他?”
“是的。”
“你可知他是谁?”
虽疑惑他的问题,但唐婉儿仍然回答:“冷焰就是冷焰。”也道出疑或:“公子为何这么问?”
“你想知道他在哪里是吧。”男子不答,反将话题绕回先前。
“公子知道他在哪里?”
“不知道就不会这么说。”他朝她伸手。“我扶你去找他。”
“这……”盯着眼前伸向自己的掌心。唐婉儿迟疑。
“毋需担忧,对在沁风水榭走动的人没有防范的必要,能待在这里的都不是外人。”
啊!他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
看出她的犹疑不定,男子收回手。“你可以跟在我后头。”
“公子!”唐婉儿叫住他,慢慢伸出手。
她知道自己还不太会走路,再这么耽搁,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焰?而且这位公子说了,没有防范的必要。
所以……
“就烦公子带路了。”
男子再度伸手,却是拉起她手腕处的袖口,隔着衣袖搀扶双脚不稳的她。
见状,唐婉儿向他投以感激目光。
第九章
不知已第几次了,冷焰被挡在门前的邢培推回桌边圆凳,阻止踏出房门。
“你说凤骁阳要见我,他人呢?”
“不知道。”邢培双手环胸,十分不悦。“冷焰,你再强自以内息压抑阎罗令的毒性,后果将不堪设想。”
“难道要我任它毒随气走直攻心脉?”不以内力压制,他能撑回杭州吗?
“你应该知道这么做等你内力尽失之后,毒随经脉游走攻心的速度更快。”
冷焰默然,无言以对。
他只是单纯地不想让婉儿知道他因她的泪误中阎罗令才一直以内力苦撑,不让她看出蹊跷。
不愿她自责,更不愿她伤心难过。
邢培见他顷刻变换的落寞,心中更是一沉。
他向来不多事,凤骁阳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但这次他觉得骁阳太过分了。
很多事,骁阳瞒着冷焰,将他蒙在鼓里,却要他卖命完成命令,这不公平。
若是让冷焰知道凤骁阳执意要他取得阎罗令的真正目的,他还会从命吗?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
“培,有件事问你。”
“什么?”从思绪中回神,邢培的表情没有一丝破绽,依然平静无波。
“阎罗令的解药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是婉儿?”
“阎罗令只有阎罗令能解,以毒攻毒,是惟一的解法。”
是这样吗?他直觉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如果是这样,为何要拖上半年才要我带回她?”
他的疑问在他意料之中,可是要说吗?
“邢培!”冷焰扬掌拍桌,牵引体内气血翻涌。“呕……”
邢培见状,自暗袖取出银针,分别刺入冷焰周身大穴,止住他体内蠢蠢欲动的阎罗令。“你的内力即将尽失,现在听我的。我将针刺入涌泉、百会等大穴,再封你任督二脉,然后……”
“我会变成像她一样的活死人?”冷焰接口。“你就是这样保住她的命?”
“不会太久,只要解药制成,你和她都会活过来。”
“告诉我,为何要拖半年?”拍开他的手拒绝他帮助,冷焰坚持非要得到答案不可。
“阎罗令的毒性太强,不能化作药引,若是半年前想以毒攻毒解开阎罗令,只会让她死得更快。”
毒性太强!一抹了然倏地袭上冷焰,但他宁可不信,宁可心中想不会成真。但确定却悄悄浮上心头。
“莫非这半年凤骁阳等的是——不,他没有等,早在当时他已经知道阎罗令的下落,只是必须等,必须在取得之前做点其他事。”
冷焰直捣黄龙似的推敲让邢培面露一瞬的讶异。
原来他是说对了!“这半年凤骁阳究竟做了什么!对婉儿做了什么!”
事到如今,再瞒也没有用。邢培只得全盘供出:“他让唐青衣暗中掉包唐尧用在阎罗令身上的药汁,改以解药中必备的药方,降低阎罗令的毒性,以利将来作为炼制解药的药引。”
冷焰闻言,凝了心。
不单是唐尧这么对她,凤骁阳亦然,他竟也这么对她!“你们将她当作什么?她是人!是人,呕……”
邢培上前点住冷焰身上六道气穴,不让他轻易动气。“这是惟一的办法,除此之外,阎罗令没有解药。”
“你和他一样自私!卑鄙,”怒气冲破被封的穴道,冷焰再度呕出一口鲜血。“你们把她当成什么!把她当成什么!”“要怪就怪唐尧,他不该炼出阎罗令。”
“就因为他这么对待婉儿,所以她就活该被你们这么对待?”这是什么道理?该死的狗屁不通!“凤骁阳在哪里!告诉我他在哪里!”他要问清楚他为何要这么做。
如果带回婉儿是要她作为药引,那他就不该带她回沁风水榭。千千万万个不该!
被利用也罢,毕竟凤骁阳是主,利用亦是常有;但他深深觉得被蒙在鼓里的自己被信任的人背叛得彻底。
他恨极凤骁阳的背叛!
“找他做什么?”
“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我要知道他打算怎么处置婉儿。”
邢培脸色一凝。
注意到邢培的冷焰心底生疑。“你知道他想怎么处置婉儿。”
“我不……”
“不要逼我伤你。”冷焰执剑,已有出鞘之意。“他要对婉儿做什么?”
“就凭现在的你打不过我。”邢培点出事实。
“就算死,我也要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换作是你,难道甘心被背叛而不自知?告诉我!”
“剜出她的心,她的心头肉便是药引。”
“你说什么……”剜心!?冷焰像被抽走全身力气,跌坐回凳上。“你、你说什么?”这不是真的,不是……
“她的心头肉就是解药的药引。半年的等待为的就是这个。”邢培完美的冷淡面具裂出一抹黯然。如果那时他不听凤骁阳的话前去接应冷焰,是不是能阻止今日之事发生?赶在冷焰动情之前?
倏地,就见冷焰缓步走向门扉。
“你做什么?”
“杀了他!我要杀了那个丧心病狂的男人!”枉他一片忠心,再怎么不悦也会执行他下的每一道命令,可是他竟然……
“冷焰!”邢培扣住动怒往外冲的冷焰。不自量力的家伙!“你是昏了头吗!掂掂自己的斤两,你碰得着他一根寒毛?”
“他要伤的人不是你,被背叛的也不是你,你当然说得云淡风轻!放手!”
“我不准你去!别以为阎罗令毒性已减,中了毒的你就没有生命危险,需要解药的不单只有她,还有你。”
“那就死吧!他背叛我,这是他应得的代价。”怒吼出口,冷焰气息不稳地又呕出一口鲜血,仍无法平息怒气。“拖她进地府,我这条命死了也算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