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询问让冷焰黯下神色。
“冷焰?”
冷焰淡然的腔调划过天际,解了他的疑惑,“被剜心的人能活吗?”
邢培玠哑口无言。
“这是凤骁阳开出的条件——一杀了她,换得婉儿……安眠的坟地所在——”
婉儿,他的婉儿,却连死后都见不着一面……思及此,冷焰握紧拳,忍住撕心裂肺般的痛楚。
凤骁阳!
邢培玠被他吐露的消息震得连退数步。“又是他!”
“所以——”锵的一声,龙泉剑出,指向他手中的索命符。“我要杀她,绝对。”
“别对她出手!”
“由不得你。”
冷焰哼了声,转身施展轻功离去。
“冷焰!”邢培玠追上前,却迟了一步,只能颓然见他扬长而去。
被留在原地的他只能看着手中的索命符,陷入沉思。
第二章
月明,星稀。
夜寒,霜落。
寒者肃杀之气是非不分地斩去万物生气,唯独寒梅依旧挺直桀惊不屈的姿势,硬是刻意在愈是寒霜满天时绽发一抹浅红,点缀银天白地的一色景象。将军府,梅园中,株株浅红点点,其间或许掺有几朵白梅,一样傲世独伫,一样无惧严冬天寒。
“寒梅傲世劳劳立,佳人冷眼静静观;清酒独饮几回醉,此中可曾片刻欢……”字句铿锵的吟诗声,敲开以万籁俱寂堆砌在梅园里的静谧,让侧身坐在曲廊栏杆上独饮黄汤的人,柳眉蹙起不悦被人打扰清静的波澜。
“别烦我。”凤嫦娥头也不回,顶多垂下执壶的手,停住以唇就壶的喝酒举动。“滚!”
“姑娘家这么喝酒……”来人面对她的怒气压根儿不放在眼里,不但毫无惧意,甚至煞有其事的摇头。“不太好。”
“不走,我一箭射穿你的脑袋。”
“呵呵呵,我该说好怕吗?风将军,或者我该唤你一声不久后将过门的爱妻、娘子,还是夫人?”
“墨凡庸,你来此若是为了说废话就请滚!”
喝,竟然知道他是谁?“唉唉唉。”墨凡庸像唱戏似地连叹几口大气。“这天底下敢娶后羿将军的人不多哩,若不是圣上赐婚,我怎敢高攀。”
“皇上尚未下旨,你别自以为是。”。
“可这算盘早在皇上心里打妥,近月内定会下旨赐婚。”
“明日面圣,我会奏明皇上,请皇上打消这念头。”今生今世,她早立志不嫁,否则就不会以女儿身纵横沙场数载,过着男人般的戎马生涯。
“有这么简单?”他可不这么认为。
“你也不想娶我,何必自讨苦吃?”
墨凡庸耸耸肩。“这也没办法。圣上赐婚,一是为了拉拢皇族与朝臣的关系,二来是只有以赐婚为名,才能从内部压制我爹的野心。你知道的,我爹野心极大,若不是迟了时势发兵,他不会位居人臣;而能监视我爹,甚至在他老人家意图谋反之际一举镇压的最佳人选,当然就是纵横沙场、功绩彪炳的后羿将军你了。”
“你甘心娶我?”
墨凡庸学她坐上同一侧的栏杆,以便两人对视,恰然自得地欣赏眼前醉佳人美艳的姿容。
无关情,也非因爱,美人嘛,任谁都会想多看几眼。“我无意涉入政争,但身为北武郡王爷的儿子,我也身不由己。”
含冷夹冰的丹凤眼淡淡扫了他一眼。“娶我不代表你就能成为北武郡王这位子的继承者,墨三公子。”冷言刻意加重“三”字的音,提醒他休想以她为筹码,换得北武郡王之位。
犀利的寒语刺得墨凡庸狼狈一震,愣了半晌,呵呵笑出声:“传闻风将军文武双全,原以为再怎么夸大,最多也不过是擅兵带将的奇女子,想不到对朝中政局也颇有见解呵。”他双足落地,倾身一揖。“凡庸眼拙,小看了风将军,还望见谅。”
“你怎么看我,与我无关。”毫不在意地执壶就口倒进佳酿,凤嫦娥又抬眼望向天边月。“我不会嫁给你。”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凤将军,你是为谁守心、为谁买醉?”
执壶的手突地一松,只听闻匡啷一响,淡漠疏离的丹凤眼立时显露杀气,跟着一截细长黑影划过,笔直没入墨凡庸身后的朱梁,离他的颈子只有一寸之隔,生死只在一线。
“好箭法。”连闲赋在府中还藏有袖箭,这女子警戒心就重。墨凡庸暗忖。
“再多说一个字,下一箭就射穿你的脑袋。”
“不愧是一箭惊城的后羿将军。”墨凡府只是一笑带过,脸上并无一丝惧色:更甚者,他拔下没入木梁的短箭,在掌心把玩。“可惜的是,在下非说不可。”
“你查过我多少事?”
“每一件。”墨凡庸双肩一耸,无视佳人怒气填膺。“我总得知道将娶进门的妻子的过去吧!”
“知道后还想娶我?”凤嫦娥哼声一笑,凤眼挑起讥讽,“墨凡庸,北武郡王之位真的让你如此垂涎?”“嗯。”他老实不客气的点头,反倒让风嫦娥吃了一惊。
“人人戏谑安逸贪欢、享乐无用的墨三公子,原来还有这等深沉城府。”雷京里给他的评价看来是全错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墨凡庸双手一摊。“无用的纨绔子弟活得长命些。”
“娶我,对你没有好处。”
“我倒觉得有四益。”
“说来听听。”
“一是皇上与我北武郡王府从此成为一家人,多份关系至少能箝制我爹的野心。明的天下百姓只知你因功绩彪炳御赐国姓;暗里,朝中不乏人知道你是先皇太祖庶出之女,当今皇上的亲妹妹。”
凤嫦娥淡然瞪他一眼,寒光冰冷刺骨。“四郡都知?”
“不久之后应该都知,届时提亲者大概会络绎不绝,走塌你将军府的门槛。”
“第二个好处?”
“就是免去一伙人上门提亲的麻烦。”
“第三呢?”
“三是你嫁入北武郡王府后可就近监视我爹,如有风吹草动大可快刀斩乱麻,以免新朝初立又遭灭。你该清楚如今朝中局势,并非真如台面上所见平静无波。”
“你不在乎自己的亲爹死在我手上?”
“在乎就不会来了。”墨凡庸轻哼一笑,面如冠玉的俊俏书生脸上闪过一抹深沉算计。
凤嫦娥听着他的话,也将他的神态看在眼里,却没有探究之意。“第四个益处又是什么?”
“第四嘛……”墨凡庸摸摸鼻子二笑,“你嫁了一个不会干涉你私事、要你卸甲做个乖顺妻子的好丈夫,甚至只要你不愿意,我可以不与你同房。”
冷眼轻睨面前暗藏追权逐势雄心的男人,凤嫦娥哼了声,“我不与人共享丈夫。”
“我不纳妾便是。”
“也不同房,更别提同床。”
“行。”
“我依然做我的将军,绝不卸甲。”
墨凡庸拱手一揖。“随你。”
凤嫦娥跳下栏杆走到他跟前站定。“好,我嫁给你。”
“但若让我发现北武郡王起异心,我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
“自便。”从容不迫的神色,显示他完全不在乎自个儿的亲爹是生是死。
“你希望墨武死?”最后一次问,她要确定眼前人的算计。
“你说呢?”墨凡庸耸肩轻笑,已有离去之意。“既然你我都同意这门亲事,到时皇上若下旨赐婚,还望凤将军含笑接受啊!”从开始谈话至今。他还没见她脸上有过笑容,让人怀疑她是不是……不懂得怎么笑。
只懂得争战的罗刹女——墨凡庸想起朝中官员暗地里对凤嫦娥的轻侮,暗暗在心底叹了口气。
以女子之身立于朝廷文武百官之中,不单突兀,而且困难,历朝历代哪容得下女子立于朝廷庙堂之中?
但承天王朝开了先例,又是皇上御令,再加上她让人无话可说的精湛武技和显赫功绩,教朝中大部分守旧官员没得反对,只能暗地嘲讽。
唉!何苦?
若为忠君,这牺牲是不是太大了些?他心想。
“再看就挖去你一对眼珠子!”冷言挟枪带棍的敲醒墨凡庸。
只见他流里流气的笑开一张白面书生脸,“美人美矣,教人怎不失态凝望?”
“只怕你醉翁之意不在酒,看着我脑子里却想着北武郡王这位子带来的权势富贵。”知悉他成亲背后的目的,凤娘娥开口的语气里明显不屑至极。
墨凡庸当然听得出来,不过他选择以莫名其妙的呵笑作为回应,“娇容艳,佳人绝代;谁堪配,国士无双?”
一阙戏谑的词,在风媳娥面无表情的脸上划下狼狈的印记,教她狠瞪向他。
“不送。”
“别动怒,我未过门的娘子。”墨凡庸双手抱拳弯腰揖身。“我不过是一时兴起吟了几句词,没有别的意思。”
“滚。”
“唉,这北方的冬季还真是寒呢!”墨凡庸意有所指地道,黑眸转了转四周。呵,的确是该走了。“那么在下告辞了。”
一个轻哼,是凤嫦娥回送的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