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亭……”地上呆茫的人儿终于有了回应,抬起头来是狼狈不堪的脏乱面容,温驯悠然的平凡柔顺已不复见,一心一意只想确定那个她舍不掉的人还在不在,迟缓地张开双臂,她想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应……应亭……”他是不是真的回来了,是不是安全?
骆应亭呆了呆,要不是艾莎用手肘推了他一把,他恐怕还愣在当场。
“去啊。”艾莎抬了抬下巴催促道。
骆应亭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跟前,慢慢蹲下,察看她的神色。黄褐色的双眸毫无焦距,但可以知道她的眼跟着他移动,从抬头开始到现在他蹲下。
“抱……抱我……如果你是真的……抱”厚实的拥抱稳稳地贴在她的脸上,心跳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十分规律地在耳边回响。
始终伸长的藕臂终于有了反应回收贴在充满力量的背上,心……一块块的破碎开始重新拼凑成片,趋向完整……
“我很抱歉。”来不及说出的话总算得以开口,在差点被燃火的木桩打中时他唯一想到的就是自己还未向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我……我爱你……”曾以为没有机会开口告诉他,现在她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和他肌肤相触的机会,并且告诉他:“我爱你……是真的……很自私、很自私的爱你……”
如果说这世上总要有人去印证失去后才懂得珍惜这句话是否属实,该庆幸的是他们并没有为了要证实而付出无可弥补的代价。
感谢这冥冥之中的一切力量,不管是人为或天力感谢主
不,不要再来烦他!
嘻嘻……嘻嘻……嘻放过他,不要再让他听见!不要、不要……
湿冷,从四周如浪潮般向他涌来,逃不开、躲不开……他躲不开……只能、只能深陷在这粘稠令人作呕的沼泽……
罪海……这就是他必须背负的世界?充满恶臭和血腥的世界?
轰一声巨响,沼泽成了火海,湿冷由炎热取代,想逃,但逃不开,明明这火无法留住他的脚步,但为什么他逃不掉?
嘻嘻……嘻嘻够了,不要再笑、不要再烦他!他做的还不够吗?他为了赎罪所做的事还不够多吗?十三年!十三年还不够吗?
回答他啊!告诉他他还有什么没做?所以摆脱不了这个梦魇!他受够了,真的受够了!
嘻……嘻嘻嘻……
“他在做恶梦。”望着睡梦中骆应亭痛苦的表情,邹弄眉想冲上前去叫醒他,但被身旁的腾青云拉住不得动弹。“腾先生!”
“这就是他为什么需要镇定剂的原因。”不是无视于他的痛苦,但有些话他不得不明说,为了保护骆应亭。“我不准你伤他。”从他冲进火场救她这件事来看,恐怕他陷得不浅;但是这个女人有没有让他冒生命危险的价值?这点需要考量。
“我不可能伤他。”她只想守着他。“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是他。”恶梦,不只缠着他,同样也缠着她啊。
“同样的痛苦为什么要两个人个别来受?”为什么不全交由她收受?她不懂。“这些痛苦是考验吗?为什么硬是要我们为此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上帝呀,所谓的考验到底定义为何?他们为什么承受得之多?明知不该怪上帝,但是……她的信仰终究不够虔诚,难以摆脱突而乍起的恨意,明知对他是种亵渎,却允许自己萌生。
腾青云松开她的手,看她走向好友。看来用不着他多心,这个女人爱应亭,得到所要的答案,他立刻离开,放心地将骆应亭交给她。
“醒一醒啊,应亭。”她边拭去他脸上的汗,边拍他的肩。“你醒一醒,别再折磨自己,醒一醒啊!”
红艳的火势荡漾在身边,将他隔离于一处,将他隔离在……熟悉的身影之外,相隔千里,于是他强迫自己出声叫喊,盼能唤来她的回首“弄……弄眉……弄眉!”
“应亭!”终于醒了。“还好吗?做恶梦,梦到过去是不是?”
“…………”她还在?“你没走……”
邹弄眉摇头,担心的眼泪跟着落了下来。“不走。我不会走,一辈子都不会走!”
“我……梦见你走了。”抬起手抹去她的泪,湿热的感觉很真实。这份真实稍稍稳定了他急促的心跳。
“那是梦,应亭,我也梦过小时候你抛开我离开的事。”握紧他的手,才发现两个人的体温竟然一样冰凉。“我们都在为过去承受痛苦。”
“你……也梦过?‘邹弄眉点头。”梦过、梦过!数不清的夜晚梦见自己被你丢下、梦见自己一个人在黑幽不见底的地方打转、梦见你……被欺凌的画面,不只一次,十三年来断断续续做着同一场恶梦,可是我……我始终不敢去找答案,始终欺骗自己好逃避它,不曾想过世界上有一个会和我同样被恶梦缠身的人存在。“歉意再度萌生,他的痛苦让她心绪大乱。”对不起……对不起……“
“不需要道歉。”将她抱入身侧,同躺在病床上,该被安慰的人反倒安慰起人来了。“该说抱歉的人是我。”
抬起脸,她不懂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一直以为只有自己单方面的痛苦,这是我的自以为是,弄眉。”艾莎。雷特纳的一番话让他想起。“我的自以为是造成你一连串不必要的痛苦,所以该道歉的人是我。”
“应亭?”
“艾莎说得对。”搂紧她,他现在只想感觉她真实的存在。“你是个实体,不是天使,即使灵魂纯洁,你仍然是个活生生的人;是人,我们彼此之间需要的就不再是救赎,而是原谅。弄眉,我需要你原谅我,原谅我当年丢下你自己逃走。”
“我从来没有任过你。”憎恨,是种令人寒心的情绪,她很庆幸自己从未有过这份情绪。
“但是我真的需要你的原谅。”不这样,他的内疚永远都在。
“要如何原谅?”怎么样才叫原谅?“我不觉得有谁需要被责怪,所以从来都没有机会原谅人。要我怎么做你才会觉得自己被原谅了呢?”
“嗯……”这个问题也难倒他了,明明知道如果她不表示点什么,他无法接受她的说辞。但要怎么表示,这又成了另一个难题。
“这样可以吗?”环住他颈项,将自己往上带,让额头贴着彼此,轻啄他的脸颊。“可以吗?”她重复问。
“你不觉得难受?”
邹弄眉摇头。“小时候,艾莎修女都是这样对我的。”因为习惯,所以不觉得有什么。“这样子可以当作我原谅你了吗?”
习惯……“没有人吻过你?”
邹弄眉摇头。“没有。”
“那么我对你之所以难受是因为”
邹弄眉红了脸,垂下视线,“我、我不习惯……这一点我跟你说过了……”
他……之前的挣扎痛苦是为了什么?呵!“哈哈哈哈……”一切全都豁然开朗了起来,原来是这样!
“应亭?”发生什么事了?
“弄眉、弄眉……”口中不断重复低哺她的名字,一种名之为幸福的感觉满溢胸口。“我是个笨蛋。”十三年,足足十三年!
“你在说什么啊!”她被他搞迷糊了。
“也许,只是也许,你是天使,我仍是恶鬼;但也许我们只是平凡人,只是被自己固执己见给害惨的平凡人。”
“我还是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想知道,你还好吗?刚才做恶梦很痛苦对不对?”
“很痛苦,但是”深情的望着她,他不再回避。“我相信你会陪我。”
“嗯。”他相信她了,真的相信她了!“我会陪你,两个人在一起,痛苦也会减半。”
“是吗?”他很怀疑。
“会的、会的。”他相信她了!“即使丢不开过去,但我们还有未来。未来的时间,足够我们一起平复痛苦,绝对够的!”
看到她如此乐观,他再继续悲观下去免太孬种。“我相信你。”合上眼,方才的恶梦让他无法拥有完整的睡眠,身心仍旧疲累,现在有她在,他相信自己会有个好眠。“我相信你。”呼“嗯。”邹弄眉小心翼翼地贴近他,陪着他一起闭上眼。
也许,只是也许今后他们的梦可以变得美好,而不再受限于过去。毕竟,未来有无限的可能性是不?
两人相伴,所受的痛苦也会减半……
啪的一声!一记巨掌轰上背。
“不错嘛,大英雄!”翌凯皮笑肉不笑地“称赞”道:“英雄救美呵!不怕死呵!勇敢冲锋陷阵嘛!不错,不错。”啪啪再两声,表示他对他们黑街上报的英雄的“敬重”之意。
“翌凯,我知道你很‘佩服’我可以了吗?”这家伙骆应亭伸手轻按背部,一大片的伤面积多亏空凯的“帮忙”让他的疼痛加剧。“停止你的佩服,我无福消受。”
“是吗?”啪!又一下,来自填完的伤处理清单的进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