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梅!”李杰再抓住她的手紧握。“谢谢你!谢谢你肯救我我女儿!”
“放开我。”这回她顺利地抽回手,走到滕青云的办公桌,并绕到他椅背后站定。“什么事?”
“因为我女儿小芙她——”
“不是问你。”林以梅厌恶地别开视线,双手搭上滕青云的肩,再一问道:“什么事?”
滕青云好笑地瞥了眼李杰,可怜的男人,这样的忽视对一个知名的立法委员来说应该算是侮辱了吧!他看到李杰被以梅的态度弄得不知如何是好,心情倏然大好了起来——哼哼,男人原来也是会嫉妒的。他为自己做了心理分析,原先还以为自己会无动于衷,结果是出人意料之外。
“慢性心膜炎。”要自己配合她演戏?滕青云眼神瞄向后方,对上林以梅的视线,他笑她——这做法太蠢,他滕青云不屑为之。
林以梅回瞪他一眼,似乎是他的不合作惹恼了她;滕青云则回她淡淡一笑,表示欣然接受。
这下子李杰反倒成了旁人,他呆站在原地,迟疑着该开口打断他们的凝视,还是静静地再等一等。
算了!林以梅放弃,抬头看向李杰。“这种病哪个医院都能治,不用特地转诊到这来。”要她为他的女儿进行麻醉——没有可能!
“但是——”一提到爱女的病情,李杰浑然忘了过去对她的内疚感,急忙的开口说明原因:“因为小芙的体质不适于一般麻醉药物,所以——”
“你想到我的论文。”答案几乎是肯定的了,她冷眼瞄向滕青云,眼中射出讥讽。“巧合?”
滕青云耸耸肩,他也刚知道而已。原来这个李先生不是慕他的名而来,而是为了林以梅,不过他倒很怀疑他为什么知道她在这里工作。
“你早知道她在我这里工作。”还说什么真巧!滕青云瞪他一眼。政客的嘴巴永远不能相信。
“这……”李杰顿时羞愧地低下头,搭不上滕青云的话,徒然呆立在原地。他开始怀疑自己为了女儿到这里来找林以梅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为什么看见他下不了台,她一点愉悦的感觉都没有?林以梅双眼焦距始终对着李杰,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对他谎言被拆穿的困窘,及滕青云讥讽他让他呈现的丑态一点也无动于衷,没有特别开心,也没有任何难过。她一直是恨他的吧?可是为什么恨到最后,她竟然在刚刚见面的时侯记不起他的那张脸?
她在迟疑什么?滕青云一直注意着她的反应,如果她真恨他就不应该用这种眼神看他!她看李杰的眼神,让他很火大。
难不成她对他——该死!
“这件事我们会考虑,你先回去。”看好戏的心情荡然无存,滕青云现在只想尽快把这碍眼的男人赶出他的办公室。
理亏在先的李杰只能乖乖地说声拜托之后摸摸头离开,他怎么也料想不到最后会是这种结果。
* * *
“啤酒醉不死人。”一进门,滕青云几乎是立刻抽走林以梅手上的啤酒罐。“要就喝烈酒。”说这话的他此刻正为自己倒了杯XO。
“晚上没班?”林以梅回过头,一手搭在沙发上,用下巴抵着。她疑惑他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她还是住下来了,原因不明——其实她自己心里清楚,之所以原因不明完全是自己不愿去想;不过现实,也是有她的理由,她以前住的房子早在一年前就退了租,要她立刻找到合意的房子搬也太难为她,反正滕青云并没有要她搬出去的意思,她又何必自找苦吃。
再者,自从他们合住在同一屋檐下之后,滕青云表现得完全像个君子,从不在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上添加暖昧的色彩——撇除心里那份莫名所以的失落外,她和他像朋友似的相处方式倒令她有某种速度上的安心。
“调班……咳咳!”烈酒果然不适合他饮。滕青云被喉中的辛辣呛了下,皱眉紧盯手上的酒杯。“你呢?为什么在家?”
“夜班取消。”他不在这一年里,医院新进了不少麻醉师,托他们的福,她的地位不再那么重要,几乎是到可有可无的地步,除非是很麻烦不能以一般手法麻醉的病人才用得着她,要不然其他麻醉师都可以解决的问题她很少插手。
“滕青云。”她突然叫他的名字。
滕青云回头看她。
“你知道吗?他女儿快七岁了。”真可笑!
“那又怎样?”她给他的讯息太少,他不是神,又怎猜得出来她真正想说的是什么。
“我和他是六年前认识的。”这么说他应该懂了吧!林以梅自嘲地笑了笑,“我认识他的时侯,他就快成为一个孩子的父亲了。”她一直以为是第三者闯入他们之间抢走他,想不到最后才发现第三者竟是她自己,可笑!
但更可笑的是,她今天居然认不出他的脸,还得他自报姓名后才知道他是谁。她明明恨得那么深,恨到当年强迫自己只能记得滕青云的好,来取代过去她和李杰的甜蜜,唯独恨的感觉维系她所有的情绪,恨到宁可封闭自己所有感情的触角,做个什么都无动于衷的人;然而为什么到现在,她会记不得将她害成这模样的李杰长相?
滕青云算是听懂了大概,除了气李杰丢尽他们男人的脸外,更气她当时头昏脑胀地看上那等货色的无知。
因为气,也因为恼,他出口的话没有一丝同情,反倒是嘲讽,“白痴。”
“我的确不聪明。”她也觉得当时的自己很笨。“所以我现在学乖了。”从沙发上站起来,她走向他,拿回自己的啤酒和着打死都不肯在他面前流下的泪,就口仰饮而下。
她知道自己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哭,但她十分清楚他不会借肩膀给她,任她以泪沾湿他的衣服,因此,她选择往肚里吞。
和着泪的啤酒——好苦涩。
“把全世界的男人看成那家伙?”滕青云嘲讽地笑问,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高举敬她。“好方法。”他仰头一饮而下,又连咳了数声。
“不要讽刺我。”林以梅别过脸,为什么他还是像五年前一样,不停地往她伤口上戳刺,难道非得戳得她身心俱痛他才甘心吗?“我受够了你的讽刺。”
“是吗?”如果受够,为什么还一而再、再而三在他的面前提起这件事?她明知道他最不想听的就是她的唉声叹气和自艾自怜——徒劳无功又没有效率,浪费时间。
“是的。”她给予他正面的回答。“你知道我最受不了你什么吗?你总是板着一张脸,对任何事除了皱眉、冷眼旁观之外就是不理睬,我不懂,难道对你而言没有一件事值得你放在心里、让你在意?”
“你不也是如此。”滕青云挑挑眉,她难道不知道骂他的同时也在骂自己吗?
“我不一样。”她必须承认,她的道行没有他那样高。“一直以来我始终记得一个人,在意一个人。”那就是你。这句话她选择藏在心里,她可以想像当她说出这话时他会是什么反应——不屑一顾,她早知道的。
然而她却没想到这造成更深一层的误解。“你只在意李杰,只在意恨李杰这件事。”
提起这件事,滕青云的口气依旧不悦,也依旧充满嘲讽;但是讥讽她,却也刺伤自己,明知提起李杰只是让她更加深对李杰的印象,对自己根本没有一点好处,但他还是提了。“当恨一个人会恨到忘了他的长相,不知道你是真恨还是根本忘不——”
啪!一记耳光硬生生地轰上他的左颊。
顿时两人都被这动作震住,尤其是出手的林以梅。她呆然地看着高举在半空的手,怎么样也想不到自己竟会出手打他。
她……打了他……林以梅抬眼望向滕青云,发现他也正低头俯视着自己,俯视的眼神依然冷静平淡,没有一丝起伏,就连惊愕,她都没看见。
是没看见?还是看不见?她自问。明明从他四周,她可以感受到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诡异气氛,完全是因为自己方才的举动而起,但是为什么在他的眼睛里,她看不见一丝讯息?他甚至连生气的情绪都吝啬于在她面前表现。
铃——铃——电话铃打破这场沉默,林以梅见他动也不动,于是在接电话前撂下一句:“你最好别再让我听见这句话。”之后,转身便走开了。
她接起电话。“喂?”一听见对方的声音,是原本应该早忘了、却在今天下午意外提醒她又让她想起来的声音,当下她只想挂电话。
(不准挂电话!除非你想让黑泽医院完了!)电话那头的李杰如是道。
“什么意思?”
(你还不知道吗?黑泽医院是黑街的专属医院,也就是黑社会的地下医院,没有执照,就连滕青云也一样是来历不明的无牌医生,你想若是我向警方提出这件事,结果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