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你准备随身带呕吐袋出勤。”
“这个……还比较便宜。”她小声咕哝。
“我要一个随时会呕吐的同事有什么用处?”宇文律一双美目没好气地瞟向她。“要就进去,不然就离开新锐社。”
“可是……这里好像很贵。”看看里头窗明几净的,价格一定不便宜。
“全民健保后只要一百五十元门诊费。”这女人真罗嗦。
“我没有健保。”她小小声的近似蚊蚋嘶鸣,可怜兮兮的模样的确很像被人遗忘的弱势族群。
“那更简单,三百元。”
三——三百元!“唔!”她揪住心窝,痛苦已写在白净的小脸上。
她全身上下的家当就只剩三百元,现在才月中,她还得拿这三百元撑完这个月哩!
当机立断,她转身拔腿就跑。
只可惜,她的脚没有宇文律的手长,只见他长臂一伸,她便成了被拎起的小猫,任他宰割往医院里带。
“不、不行啦!我没有钱,我不看医生啦!这是老毛病了,只要找个丑一点的人看就会好了。你放开我啦!要不然以后出勤我都不吃东西,这样胃里头就没有东西可以吐了,好啦,求求你放过我啦!”
“要我戴面具跟你出勤吗?还是要我扛一个营养不良的摄影师追新闻?”宇文律反嘲。真好笑!这女人吐得昏天暗地的原因竟然是因为看到他?
他厌恶别人看到他时的惊艳表情,因为那太常见、太无趣;更恨别人说他长得像女人……可是这女人,她的反应却如此特别,她看到他就想吐!多有意思,没有普通人无聊的惊艳着迷,而是捂着嘴一头冲进厕所大吐特吐,从一开始和她见面,他就没在她脸上看到什么着迷、什么羡慕,这就是为什么他肯浪费时间带她来医院的原因。
“那也可以……”罗飞羽嘴里咕哝着,宇文律一时听不真切。
不过,随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扑鼻,她紧张了。“不要啦!我真的没有钱付门诊费,我、我很穷,穷到连吃饭都有问题,拜托你放过我啦!”
要她看个病有那么严重吗?宇文律心想。
“拜托啦……”她都快哭出来了,怎么这个美丽的新同事如此坏心,硬是要她把皮夹里仅存的家当葬用在以钱跟华丽堆砌出来的医院。
宇文律翻了翻白眼,他们这样,万一被医院里的黑街人看到,一定会误以为他在欺负她。他垂手让她腾空的双脚落地,但还是拎着她的领子不让她逃。
“这是我朋友的医院,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可以不用付费。”
免费!罗飞羽大眼眨呀、眨地兴奋地道:“你怎么不早说!”她主动拉起他的手,左跑右走像只无头苍蝇。“快告诉我医院柜台在哪里?”
宇文律先是一愣,随后失笑走在前头领她到柜台。
老天,那老虔婆是推了个什么样的女人给他啊?
第二章
检验报告在三天后出炉。
得到医生的告知,宇文律点点头,准备带罗飞羽离开。
但是她似乎还不怎么想走,拉住宇文律即将离开的身子,回头问主治医生:“请问一下,我下次来是不是要付钱,还是像今天一样免费?”
医生被她问得一愣,越过她看向宇文律。
“当她是疯子,不要理她。”宇文律勾住她的脖子,在医生面前拉走她。“三天后我来听报告。”
“好的,宇文先生。”主治医生恭敬地道,目送两人离开。
见到这一幕的罗飞羽心下开始崇拜起前辈。“你好厉害。”
“什么?”宇文律放开她,减缓脚步,仍然朝向医院大门走去。
“我说你好厉害。”罗飞羽加紧脚步迫上他身侧,“你的面子真大,刚才那个医生对你一副很尊敬的样子,你真厉害。”她的说法和表情就像个小孩遇见了救他的大人一样崇拜。
“小事一桩。”宇文律被她的语气逗笑,唇边绽出兴味的笑意,衬上美丽的轮廓,令人心惊胆战的着迷让罗飞羽……
“唔……恶……”
“不准吐!”笑意才挂在脸上没多久,迅速被警戒取代。“你敢再吐就试试看!”
“我吐不出来……”罗飞羽拉着他手臂,半靠着虚弱地说:“我的胃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吐了,我……好饿。”早上加中午只吃一碗十五块钱的泡面,再加上整个下午美丽人种的蹂躏,她的胃早就高唱空城计。
“你——”宇文律连发火都懒,抬起被她拉扯的手臂搀扶着她往医院附设的员工餐厅走。
“你要带我去哪里?”
“吃饭。”他说,连看都不看她。
“我可以回家吃。”她努力扯住他,不让他继续领着她走。
“不要告诉我你没钱。”宇文律恶声恶气地说。“这里一客排骨饭只卖六十元。”
他为什么得像个推销员似的,告诉她这里的消费水平还有客饭价格?他自问,最后得到的结论是,他不想明天到马路边去捡一具饿死的女尸。
“我知道排骨饭一客六十元算很便宜,可我还是吃不起,我要回家吃。”她宁可回家吃她在超市大减价时抢购到的泡面。
“你可以买回家吃。”
“我家还有库存粮食。”
“你干脆说你在等政府开仓赈米救济难民算了。”他的脾气轻而易举的被她激了起来。
想不到罗飞羽竟一脸正经问他:“真的有吗?在哪里?你告诉我,我马上去!”
“你——”宇文律决定把她拎在半空提到餐厅,又在她来不及阻止之下,替她点好餐。
当拿到热腾腾、一看就知道美味的排骨饭,罗飞羽几乎快哭了出来。
“呜呜……六十块可以买四碗泡面……”她可以吃两天、甚至三天。
宇文律翻了翻白眼,朝收银机柜台小姐一笑。“算我的。”
“是,宇文先生。”收银机柜台小姐立刻收回着迷的目光,这才注意到宇文律不但难得地出现在压院,而且身边还多了位小姐。
“一样吗?”她问,省略“记在院长帐上”这句话。
“没道理让他一直只赚不花不是吗?”宇文律露出足以眩人心神的笑容道。
免费!正在为自己的荷包和往后生活将更形困苦而自艾自怜的罗飞羽,一听见宇文律的那句,“算我的”之后,心情马上为之一振,抬头又看见他和收银机柜台小姐状似熟络的对话,舔了舔唇,贪婪的念头已写在脸上。
“你可以再请我一客吗?我想再吃一客鸡腿饭。”不知道有多久没吃到真正的肉味了,她怎能不乘这个机会好好尝一尝。
“你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宇文律拎高她和自己平视。“听到免费,你的精神比谁都好!”
“每个人都喜欢免费的嘛。”她咕咕哝哝地说。“难道你不喜欢?”太神奇了,这世上还有不喜欢免费的人!罗飞羽心里觉得很不可思议。
“你——”
“可不可以啊?”她怯生生比出食指,黑白分明的大圆眼像梅花鹿般可怜兮兮的瞅着他。“再请一客?”
“再来一客鸡腿饭。”他朝收银机柜台小姐说,看见对方脸上快爆出的笑,他恼怒地丢下她,径自找了个位置坐。
罗飞羽兴高采烈地端起两个餐盘,自动自发的坐到他面前。“鸡腿饭先寄放在你那边,我等一下再吃。”说完,拿起筷子立刻埋头苦吃。
“不要告诉我,你刚从卢安达回来。”说不定那里的人吃相都比她好看。
“我天天都在卢安达。”她口齿不清地说,头也不抬一下。
好吃!好好吃啊!三月不知肉味如今终于尝到,真的是太让她感动了!
宇文律伸指介入她和排骨饭周旋的战场,拉开她和桌面的距离。“你的脸快埋到盘子里了。”哪有女人是这种吃饭法的?
“我宁愿埋在盘子里。”她咕咕哝哝口齿不清地道。
她的回答让宇文律失笑,索性调了个舒服的坐姿躺进椅背,双手环胸看着一手拿筷子、一手拿排骨啃咬得兴高采烈的罗飞羽,她的吃相让人不禁联想到石器时代的山顶洞人,非常原始。在她身上——尤其是从吃相,找不到任何可以用“优雅”两字形容的地方。
两大盘客饭以惊人的速度全进到她的胃里和胃酸厮磨,罗飞羽心满意足地向后倾,整个人瘫坐进椅背,摸摸从凹变平的肚皮,不得体地打了记饱嗝。
摸肚子的手停在上头,她微微偏过头看对面的宇文律,好半晌不吭声。
“怎么了?”宇文律见她由喳呼的模样变得安静,遂问道。“吃太饱了?”想也是,一个女人竟然吃了两份客饭,不撑也难。
岂料罗飞羽摇摇头告诉他:“还有点饿。”
“你是猪啊!”宇文律险些被她的答案吓得摔下椅子,为了求得平衡,上半身本能地往前倾。“吃了两客饭还喊饿!?”
罗飞羽被他的前倾吓着,身子更往后躺。“别太靠近我。”她虚弱地说,一手捂嘴。“我不想再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