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知秋闻言,只是淡笑径自走出热闹的会场,跨进无人的院子。冬季的冷风凛冽,却一点也不影响她。
她的心比这冷风更冷。
“这几年你过得快意是吗?”派来台湾打探有关他消息的人回报给她的资料全是他开心愉快度日的照片和近况,在她逼迫自己习惯尔虞我诈的商场时他过着快意自在的日子。“难怪你会思思念念只想要回台湾,在这里的日子你过得如鱼得水不是吗?”
“如果嘲讽我能让你快乐,我无所谓。”他告诉自己,如今的宿知秋不是当初那个骄纵任性的千金小姐,自己必须抛开以前的印象重新面对她;但是,难以忘情呵,他不动声色站在风向来处,为她挡住寒风阵阵,像以前一样,默默无言为她变成一堵抵挡外界危机的城墙。“只要能让你高兴,再难听的话我都接受。”
风变弱了。袭上身的寒风减少,宿知秋别开的视线又落回他身上。这种体贴在现下他们所处的立场来说无疑是可笑的举止,致命的残酷。
“知秋,不管你怎么想,我都无所谓,你要说什么,怎么说,我都不会反驳,只是,别折磨你自己可以吗?”只要她能快乐,他怎么样都没有关系;但真正的问题是一一讥讽他会让她得到真正的快乐吗?
“这是你的赎罪?”宿知秋耸高眉峰,讶异地漾起笑。“真伟大啊,原来你是这么一个有良心的男人。”
“我欠你的,我自会还你。”是内疚,是后悔,就算当初她再怎么无理取闹他都不该冲动地作出那样的决定,改变她原本可以平静安稳无虑的一生。
“你欠我一条命。”宿知秋平静说道。“如果你忘了,我可以提醒你,不知道你左手食指上的伤口还在不在?会不会像我一样有时隐隐抽痛?”
不管谁负了谁,就让负心的人死在对方手上……他怎会忘,多年来和同伴谈笑间扬言宁愿死在女人手上不就是为了等她;而今,他等到了是吗?
呵,当时落得一身情伤,如今徒得一命断亡。可笑!原来他等的就是这种结局。
“你之所以出现是为了取我的命?”
“不是现在。”宿知秋佯装可惜地为他惋借。“事情没那么简单,我要的不只是这些。”
“你到底要什么?”他找她,为的是寻求能解开她对他误解的机会;她让他找到,却是告诉他她要取他命的事实——好个苍天弄人,有意思,非常有意思!他痛苦地想着,任凭这份痛楚狠狠啃噬他的心。
“……”宿知秋答不出来。接收到他盈满痛楚的眼神,一时间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告诉我,除了我这条命之外你还想要什么?”
他凭什么露出这副痛苦的眼神!是他先违背诺言离她而去,凭什么露出这么痛苦的眼神?为什么这么哀怨地瞅着她,他凭什么!
“不要这样看我,不准你这样看我!”她却步了,意欲前来好好讥笑他的失意的她竟先在他的目光下却步败阵。“不要这样看我,不要……不要……”
“知秋!”轩辕弥长臂一伸,五指扣住她皓腕,使力拉她入怀,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气味,让两人瞬间掉入过往的回忆,在他们没有决裂之前。
这是属于她的胸膛,是属于她的男人,是属于她的气息,但是——
那是曾经!
“放开我!倏然清醒的她双手抵住他,抗拒地在两人间推出距离却不得其果,她的力气比不过他,只落得在他怀中狼狈挣扎的景象。“轩辕弥!你放开我!”
“我怎么能放!”他痛苦地低吼,用力抱紧她不让她有挣脱的余地。但愿在这样的在乎中,他的情愫能被她所感受,哪怕只有一丝丝也好。“你要我怎么放,你那么怕冷却又那么的冷,你要我怎么放手不管你?”
“你当初就这么放下我,就这样撒手不管我!现在无论你做什么都没有用!都没有用!”
她的话深深刺痛他,让他无法说出事实!因为现在的她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会相信,当初的信任已是如此薄弱,而现在在她一径认为是他背叛她的时候哪还会有信任可言?
覆水难收,他们两人注定就这么擦身而过,就注定有一方要死在对方手里。
好痛苦,为什么再单纯也不过的爱情在他们身上会有这么复杂的纠葛?只因为他的身份背景,只因为他无法舍弃一切专心地守护她?
如果爱一个人必须舍弃自己视为第二生命的依归,那还叫爱吗?如果爱一个人就必须让她生存的象牙塔保持完好无缺,永远活在流言中,那叫爱吗?如果是,这样的结局会不会好一点?她的快乐完全建筑在他舍弃一切的痛苦上,苦的人只有他一个,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无疑的,这样是会好一点,最起码苦的人只有他,而不是两个人,只是一一他不能,他对黑街有份责任、有份依恋,那是他生长的地方,是他经历生死与共的环境,就算时光流转回当初,他心知肚明自己仍会做出让两人都痛苦的决定。
怪只怪宿千峰出的选择题大刁钻,两端都是他难以决定的选项。
“不管有没有用——”暴吼的冲动最末化成她颈间低叹的热气,熨红她细白的颈项。“暂时别动别挣扎,让我感觉你,一下下也可以,让我幻想你仍然属于我,仍然属于我……”
她不动,被他眷恋的口吻震慑得无法动弹。
他说过他不爱她的,但他的拥抱为何有着如此深刻的温柔与思念?为什么抱着她的手臂是这样眷恋无比的温存?为什么他会瞅着一双哀怨痛苦的眼看她?为什么他会顺从地接受她每一句刺耳的话?为什么?
既然当初如此绝情掉头离开,今日就不该用这么温柔的思念包裹她,如果他的绝情是假,当初怎会让她面对全然陌生的商界独自闯荡?
到底,哪一个是真正的他,哪一个又是假象?
一个个疑问在她心里不断不断回响,激起心湖翻涌出一个个谜样的涟漪一为什么?
抓不住一点头绪,身体被紧紧压迫着令她呼吸困难,打乱她的思绪,时间与憎恨在此时没有任何意义,即使经过无数个昼夜,他的怀抱依然是她最依恋的港湾,依然有扣住她心弦的魔力。
她想,想忘记一切!想抛开过去他带给她的伤与痛,想好好藏在他怀中,躲进他的羽翼重新做回她单纯任性的宿知秋。
“为什么?当初你走得如此突然决绝,为什么现在还要抱我?”她想知道,哪怕只是骗她也好,告诉她他依然爱她,当年只是一场误会。只要这样一个再简单不过的解释她会原谅他,会再相信他的,只要给她一个解释。
“别问,什么都别问。”有苦难言啊,就因为很清楚这个真实的答案会被她当作是故意分化她和宿千峰祖孙情的诡计,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说;他们的误会已经够深了,没有必要再加上这一笔。
“难道我就不该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让我明白为什么当初你毫不犹豫地离开我,明明知道我不能没有你却还是——”她的话未完;全数融入他嘴里。
这是他的忘情、他的难以自制,忍不住低头强行吸吮她的甜蜜。明知她会抗拒,而她的抗拒会让他心痛,但他仍傻呼呼的像只明知会烈焰焚身仍扑向火源的飞蛾,想欺骗自己她仍是他的。
她不该出现,就算这些年他内心不停祈祷她有天会来到他面前她也不该出现,她的出现令他雀跃也令他痛苦,再见到她一一是的,成熟冷静已成为她的特质,另一个更吸引他的地方:但她的自毁容貌和她的存在却同时残酷的提醒他自己是个不守信诺的男人,只要一看见她,当年承诺不离开她的誓言便一次次浮现在脑海,苛责他不守誓言,告诉他眼前所爱的女子之所以出现是为了实现当年的立誓,取他的性命。
然而,如今她在他怀中啊!所思所念的她依然纤细的身躯此刻正在他臂弯圈起的世界中啊!这要他如何抑制自己拥有这份希冀已久的温柔而不深深温习她的一切?
唇舌探入她口中缠绕她的温润,听见她低喘的呻吟让他满足地微笑,从离开之后便残缺不全的心在此时有了短暂的补全。
如果这时候要他的命他心甘情愿。缠绵间,他当真作如是想。与其死在她冷漠的目光下,他宁可死在拥有她的此刻。
尝到湿咸的泪水,轩辕弥倏然一惊,温热的唇立刻离开她的,转而舐去不知何时滑过她颊上的泪!心疼的目光落在显眼的桃红色伤疤,他的唇毫不迟疑压了上去。
“不……”宿知秋试着抗拒,却骗不了自己,多年来始终渴望的温柔重新围绕着她,要她如何抵抗?原以为他会就此鄙视她就像其他男人一样,但他不,反而如此珍惜地吻着她,一如以往,让她觉得自已被保护、被呵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