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垂着脸静默了好一会儿,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抬起头开始将白天狄与Asa的争吵一五一十地陈述给帝昊知道。
“我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但是狄的确因此受到严重的打击,我感觉得到狄想哭,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流泪。”
“你也一样。”坚强如狄都有想哭的冲动,更何况是相较之下十分柔弱的雨,但是从头到尾他没见她有任何泪水凝聚。“你们都不知道怎么流眼泪。”
“狄很温柔,他并不怪。”紧环住身边人健壮的手臂,她企求有个力量能让她倚靠,别再和狄只能在心中互舔伤口,共享一副躯体彼此安慰。“他知道我不喜欢杀人,所以每次杀人的时候总是强行将我锁在内心深处,完全不在乎我的感受,他总说沾染血腥的工作尽管交给他,除了我他不在乎任何人;但是我知道,我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好让我心安,其实我一点也不——”雨突然顿住话语,抬眼注视帝昊的反应。
“不继续说下去?”
“帝昊,你会因此憎恶我们吗?”雨问出自己和狄最想知道的事,对帝昊来说,他们的存在定必要的,他们两人是被同时承认的。“我们的手上染了许多人的血和命……我和狄在这里不知道进行了多少次的摧毁与破坏,我们——”
“够了。”帝昊将她楼入怀里,牢牢的,仿佛不容任何人抢走。“别说,这样就够了。”这样的剖自是他没想到的,他不认为感情交流意谓着要将过去全数向对方吐露,想必今天和Asa的那场争执让狄受了伤,连带的也使得雨因此而感到强烈的不安。
“可是,帝昊!我和狄——”话尾被他纳入口中,感官的刺激引领着雨,让她分散了心神。“我们……”
“嘘,别说话。”重新锁住因不安而显得苍白的唇瓣,他从不曾挂心过任何人的情绪,包括风龑,所以总能硬逼自己狠下心,以言语或其它动作伤害风龑;直至今日——不得不承认他在意雨的脆弱、在乎狄的不安,却也因为头一遭如此而不知该如何是好,一切只能由本能引导着该如何做、怎么样才能让他们对他安心,不再慌乱。
“但是……”她知道接下来会如何发展,但是这样好吗?可以吗?她和狄共存的身体可以就这样……“帝昊,把灯关掉,拜托。”
“不!”脱下自己的衬衫,瞧见压制在身下的女人紧闭双眼,他忍不住笑出声。“不用那么紧张,你这样会让我以为自己在欺负一个小孩。”
“我……”睁开眼,她不知道自己慌乱且带着受感官刺激而迷惑的眼神有多吸引人,碧绿的瞳眸像黑洞似的将人吸入而不自知。
“嘘,别再说话……”
“嗯……”
★ ★ ★
隔天中午时分,隶属B.S.L.位于旧金山分部的雨部遭人入侵。
入侵者以极快的速度击昏守门人员,像是在这居处已久的人一样,穿过复杂难办的迷宫川廊,闪过不知多少守卫、击退多少人马,像狂风似的席卷雨部,不到十分钟的光景,入侵者已然来到负责人专用休息室前。
当门一开,入侵者二话不说地冲进去直揪住负责人的衣领爆出怒吼:“说!你给练霓什么东西?又教她做了什么?”可恶!为什么练霓会来找这个男人!又为什么要乖乖照他的话做,让他——“冷静点。”相较之下,狄的从容不迫在这种情况下更让人觉得残酷。“这样的风龑一点都不美了,你说是吧,帝昊。”
帝昊?所有的慌乱在听见帝昊两字后,像被一桶加了冰块的冷水自头上浇淋而下,冷却他所有的心慌。
他开始留心四周,这才发现帝昊正坐在他左后方,漆黑的黑瞳眨也不眨地直盯着他。
“昊?”有多久没见过他?有多久没喊过这个名字?半年?还是更久?他竟算不出来!
熟悉的容颜突然出现在眼前,帝昊不由得错愕地只能呆望住睽违已久的风龑。多久了?他们分开多久了?他发现自己甚至不能详细算出他们有多久没见面,甚至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想他。
当迷恋的痴狂随距离和时间沉淀后,当知道世上可依赖的人不只风龑,甚至知道有比风龑更能亲近他、更顺理成章能陪伴他的人存在的时候——是否就从那时起,自己便学会了遗忘他?
答案似乎是肯定的。
“你的腿……好了吗?”一句问候,很难出口。他在怕,怕帝昊仍无法原谅当初他的执意离去,是以,他只敢在做好不被理会的心理准备后才开口。
帝昊抬眼越过风龑看向狄,狄则耸耸肩作为响应。“反正我说什么都不能阻止你。
”
帝昊被他无可奈何的神情逗笑,甩了甩头,忍痛站起身。“离走路还需要段时间,但至少能站。”他张开双臂迎向风龑。“过来。”
风龑小心翼翼地向前,直到自己得抬头才能看到帝昊的下颚为止。
“我曾以为再也不能这样抬头看你……”
帝昊圈住他,将风龑哭泣的容颜藏进自己胸膛。“你还是很爱哭,一点也没变。”
“我没有……”倔强如他,即便早已落泪仍然强说没有这回事。
“是,你没有。”熟悉的感觉再度回笼,在心中涨满的不再足昔日的迷惘,抱着他,因为他们是共患难的知心至交,这种感觉——当真比起过去的暧昧不明来得舒畅许多。“和风练霓出了什么事?”
风龑忽然抬起头,转而面对一旁看戏的狄,神色愤怒难抑。“你知不知道自己让练霓做了什么!你懂不懂她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女孩,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知道,她也清楚得很。”
“你知道!?”一个箭步冲上前,如风速般急劲的拳头火爆轰上他的脸。“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狄随着拳头的后座力返到墙边才稳住身形,血丝自唇色滑下。
“狄!”
“我没事。”他扬手,低头拍拍唐装上的灰尘,不怕死地走到风龑跟前。“第一次看见你勃然大怒的样子,别有一番美感,听说黑街的‘风刃’向来少动怒气,你会有现在这样的反应,可见你妹妹对你十分重要。”
“你!”
“但是——”倏地,狄一拳送还他,使得风龑踉跄退了几步。“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原谅你曾让帝昊痛苦的作为。”张开又握紧的拳头转了下拳风。“你以为没有人看得出是你在依赖帝昊而非帝昊依赖你吗?”
风龑闻言,如遭电极似的,双眸闪过惊愕。
“你刻意让帝昊对你任性霸道,因为这样你可以告诉自己这世上有人需要你,为此你必须活着;一直到风练霓出现,她的依赖性更基于帝昊,所以——”
“不要说!不要再说了!”
“我偏要说,所以在风练霓出现后你变了,开始与帝昊疏远,直到后来才发现帝昊对你的感情,但是你已经无力回天。还要说更多吗?有关于你的作为。”
“狄!”首先开口的,不是拒绝听下去的风龑,而是成为旁观者的帝昊,虽然这事与他有关。“闭嘴。”
“我说错了吗?”帝昊竟然叫他闭嘴:“你自己不也发现了,却什么都没说。”
昊他知道?风龑不知道此时此刻他是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帝昊,是错愕、是震惊?还口无止境的歉疚?他知道……“不是你的错,龑。”帝昊抬手招了招,示意他过来。
“昊?”风龑像被催眠似的走到他跟前。
“不是你的错。”帝昊再次重申,将他揽进怀里轻拍背脊。“我欠你的,合该还你。”他一直认为自己亏欠风龑太多,是以,得知这件事并不影响他对风龑的感情,毕竟,他曾利用风龑作为存活于世上的借口,陪伴他的时间仍然真实,不可磨灭。
“昊,我真的不是故意——”
“我知道,就像过去我对你的态度。”轻搔矮他几公分的风龑的黑发,这是他在双腿残废后,首次对风龑露出真心的笑容。“我也不是故意的,所以,原谅彼此好吗?”
“哼,这种互相抱头痛哭的戏码教人看得生厌。”突然转换地位成了旁观者的狄不耐烦地嗤鼻道:“恶心:!”
狄还在气他叫他闭嘴的事。真受不了:“男人的气量不该这么狭小。”
“是吗?”
“不要告诉我说你介意。”记得他曾说过绝不会像雨一样喜欢他、爱他,是以,他故意有此一间。
“哼。”狄气呼呼地别过脸不看他。
“昊?”是他看错了吗?风龑的眼神来回在两人之间流转。为什么这一番短短的对话听起来像是情人间的拌嘴?
“现在的你有风练霓陪伴;而我,有他们在身边——彼此都有各自的依靠,都有活着的理由,这样不是很好?”
风龑疑惑地问:“他们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