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不住握拳粉碎手上的叶片,再张开手掌任风带走残碎的枫红——很冷漠的做法!但是就算我不做,总有一天它也会在自然分解而破碎,化成大地的养分,我只是加速它的灭亡罢了。
“美景当前,你是这么摧残它的?”
一个黑影罩下,占住我眼睛所能触及的范围,熟悉的气息顺势罩住我全身。
“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问。
“刚刚。”他心不在焉地答着,一双大掌贴上我双颊。
好暖和!我贪婪地吸取他手掌传来的热度。
“唇都发紫了。”他低声斥道,大姆指抚上我的唇以传递热量。
虽然知道不可以,但我还是禁不住心中涌起的悸动。
“别突然对我这么温柔。”我垂着头低喃,害怕承受更多。在日本近半个月,他表现出了在台湾所没有过的温柔举止,我怕自己会因此而忘了形。
只是他从不把我的请求听在耳里,总在我有一丝悸动的时刻更加狂野地侵略,企图挖掘出我更多的感情——就像现在的啄吻……
“雷浩……”我困难地推移开他,“别这样……”他的温柔实在教我害怕。我不该把自己的冷漠想得太高竿,错估他对我的影响力,在我的脸一定很红。
“每次你一心慌就会叫我的名字,是为了阻止我还是提醒你自己了?”他拉我站起,解开风衣裹住我的身子,踏上衔接枫树林的回廊。
“都有。”
“我对你构成威胁?”
“一直以来都是。”我老实地回答。
他大笑,加深力道搂紧着我。
“聪明的答案!明明是挑衅却又该死的惹火不了我。你已经学会如何避免触怒我了是吗?”
“可能吧。”我答得模棱两可。“人有求生的本能,懂得如何避其锋。”
“承认对我的感觉真有那么严重?”
“足以让我陷入破败的命运,你要我那样——面临破败然后崩溃?”
他停下脚步,表情严肃地审视我。
“你该明白这辈子你只能依靠我,只能属于我。”
“我明白。”我点头,“你说的我全明白。正因为如此,我无法承认。一旦把心交给你,我的下场就会和金妮、王美伶一样——眼睁睁看你把得到的心扯碎抛在地上!她们或许有能力承受,但我不行。我已经失去一切,不想连自己也失去。”
“你该学着相信我。”他再度拥我人怀,弯身低头埋入我颈间,吐出一声长叹:“只有你是我要的,你为何不明白。”
他的声音带着疲倦,使我突然间有种想反手拥住他的冲动!但我没有付诸行动,因为被自己这念头给吓住了。所以我只是站得直直的,不敢妄动,任他在我颈间一次又一次的叹息。
他………恐怕是累了,而我……也没好到哪去。
雷浩离开了。
把我丢在日本,一声不响地离开了。
日本,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
我以为,就算他已经厌倦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也会把我带回台湾再甩掉的,怎知——
“他还有说什么吗?”我面无表情地盯着对面的后藤井子,就是她来传达这消息的。
“雷先生说要你在这儿住下。”
“住多久?”
“直到雷先生再来为止。”
我愣住了。
他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把我留在日本有何用意?
我实在不明白啊!他的所作所为太令人匪夷所思!
真要甩开我又为何留言“再来”?
“你还好吗?”后藤井子倾身向前问道。
“很好,谢谢。”我客套回道。
“你看来似乎没有任何惊讶的样子。”
我淡淡一笑,“那只能说我掩饰技巧高明。”
她似乎还有话要对我说,但此时此刻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你可以离开一会儿吗?我想休息。”
她点头,从容退了出去。
直到门再度拉开,我才允许自己吐口气撤下心防。
雷浩又在此给我安排了什么?
我期望是安静恬适的生活。
情妇也好,弃妇也罢;处在陌生的国度,待在这里是我唯一的路,一切顺其自然吧。
只是……有点心痛——因为他一声不响地将我丢在异乡。
我想,我是在乎他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但,讽刺的是——有了认知的时候竟是他离开的这一刻!
迟了吗?我自问。
唯一庆幸的是我还未将心交给他,所以痛——只有一点,不至于回不了头。
是的,这是值得庆幸的事,我该因此露出笑脸才是;但我却尝到咸涩的泪水,一滴又一滴……
在日本的生活似乎没有我想像中的困难,甚至可以说是悠闲,像在度假一样。
不知道是后藤井子的主意,还是雷浩的命令——我的衣食依旧有人打理;但实在是闲得慌,所以拜托后藤井子帮我添购一些日本文学书籍,而她竟订购一长套历史小说!
该感谢她!因为小说比文学史、商界资讯这类的书更容易引人入胜。
入冬了,幸亏室内一直开着暖气,否则日本的冬季可真会成为我的梦靥。
外面是一片银白的雪世界,但我无心欣赏。因为怕冷,所以总是隔着窗户看着飘下的雪花与银白色的景致;但大部分的时间我总是待在书堆里,沉迷于日本战国时期,浑然不知世界变了多少。
“我能跟你谈谈吗?”
从书中抬头看见来人是后藤井子,我合上“纤田信长传”放在一旁,点点头。
“你想谈什么?”
“你”
“我?”
她颔首,正式坐在矮桌的另一边和我面对面。
我为她倒了杯茶。她要说的主题让我有点讶异,我以为她是来谈有关雷浩的事的。
谈我?!“我有什么好谈的?”
“有。”她正经八百地点头。
“例如?”
“雷先生将你丢在日本三个月了,我从没看你沮丧或伤心过,好像他的存在与否对你完全不重要,我感到好奇。”
“我应该沮丧伤心吗?”我反问。
“就雷先生之前在日本的几个女人而言,皆是这种情况没错。”
我微微一笑,啜了口清茶。“那我算是特例吧。”
“是的,你确实是个特例。”后藤井子是个说话明了俐落的日本女人,该说的、想说的都不会拐弯抹角。“这座宅院是托你的福我才进得来,在你之前没有任何女人进来,更别说住在这里。”
“你又要说雷浩为我破了例?”
“事实是如此没错。”她口气平稳,教我听不出她的话是否有其它意味。“最初我认为你并不值得雷先生付出这么多,但这三个月来的观察中证明你的确够资格。”
“哦。”我虚应一声,看看窗外的雪景再回头看她。“你还要继续吗?”
她愣了一下,八成是没遇过这样的场面,不过她一会儿又恢复镇定:“是的,我要说;话不吐不快。”
我摊摊手,悉听尊便。
“你不像个情妇。”她骤下定论,得到我的赞同。
“我确实没有做情妇的条件。”
“条件是部分原因,但最主要的是你怎能哪么神色自若,在雷先生离开后竟然没有一丝难舍,还埋首书中而且——乐在其中?!”
“你觉得惊讶?”
“是的。据我所见,没有一个女人在跟了雷先生之后不倾心于他;要正确的说法是在见到他之后没有不欣赏他甚至不爱他的。而你——却是例外。”
“你不也是。”
“不!我爱他。”我的表情一定有异样,否则她不会停住话呆看着我。
一会儿后她才继续开口——
“我是个普通的女人,自然无法抑制自己爱上他;但我知道做他的女人时间不会太长,所以我选择做他的手下——事实证明我的选择正确,才能在他身边到现在。”
“不怨吗?”我疑惑但佩服她的精明。
“一点也不。”她笑得美艳。“在雷先生身边工作也是种享受,他有一股让人忍不住为之效命的魅力及魄力,我和卞翔就是因为这样才心甘情愿在他手下做事,也因此才能亲眼看见他真正被一个女人吸引时的模样。”
“那也已经是过去式了。”我淡淡说着,拿起书打算再看下去。
“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当真无欲无爱到这种地步?!”
“女人就一定要贪心吗?”太自贬了吧!
“起码身为女人都贪求一份爱,而你……却不稀罕。”
我耸耸肩,不做任何辨解,翻开方才中止的书页继续阅读。
她一手拍在书页,阻止我再看下去。
“那不是过去式!雷先生回去是为了解决事情,留你在日本是不想牵连到你!你明白吗?”
我也许太不合作了,看她气得大失冷静,我仍淡淡说道:“我明白了,可以把手移开了吗?”
她索性把书抽走,挑衅地睨了我一眼,见我没有反应又笑了起来。
“你真是个奇特的女子!年纪比我小,定力却是我望尘莫及的,难怪卞翔也被你气得跟什么似的,直嚷嚷要雷先生甩掉你。”她顿了下,敛起笑容,正色道:“我明白雷先生对你着迷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