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招用在雷洁身上行得通吗?我怀疑。
“你没有资格说这些。”
我看见王美伶的脸色微变苍白,只是有层胭脂使她的苍白不太容易被察觉。
“我是你的妻子。”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我低头,有股想笑的冲动,但此时此刻实在不是笑的好时机。
她不该错估雷浩的性情——他这种人不会替别人找台阶下的。惹恼他只会给自己难堪,就算是登记注册的正妻,下场一样凄惨,难道她还不明白?
这场仗,王美伶败阵了。她败在看不出雷浩不在乎家丑外扬,没料到他会有胆量当众挑战她这位已进雷家大门的正规夫人。
“总之——这几天内……回家一趟。”
她说完,从容地退场以保有她的尊严。美丽的身影、优雅的步伐依旧是全场的焦点。
但——吸引不了她真正要的男人啊!
我忍不住替她叹息。
这样完美的女人为何情愿栽在雷浩的手上?
七月,仲夏时分。
真不敢相信我待在雷浩身边已有八个多月了。
更不敢相信的是——我竟然还安稳地活着!
也罢!这些事我已不愿去想。
夏天一到,顶楼的游泳池总算有用武之地。
趁雷浩不在,我可以尽情地游泳玩水。
偌大的游泳池里只有我一个人,这种感觉十分舒服;如此一来——我不必在乎有人看见我因为游得忘情而容许自己爆笑的表情。
纵身跳入水中,瞬霎间只觉浑身不说不出的舒畅。在水底浮潜将自己想像成一条鱼,这是我最快乐的时候。
在水底翻滚游潜,享受烈阳酷热之下的清凉;一想起此时此刻大多数人正为生活忙得焦头烂额、昏昏欲睡,而我却悠闲度日,在游泳池里嬉戏享受——就有点庆幸自己有无所事事的独立核算。情妇,有资格不事生产专司花费,尤其是当宠幸的恩客有钱有势的时候。
如此一想,什么愧对国家、浪费社会米粮的想法也就烟消云散了;何况我从没那种悲天悯人,忧国忧民的伟大情操。
钻出水出,我翻身漂浮在水上,任水波浮载。这种随婆逐流的感觉就像在汪洋中漂流的孤船,不知道最后会漂向何处,也分不清东南西北;头上仅是无边际蔚蓝的天映着身下湛蓝的水——这种虚无缥缈的感觉是种悠闲的享受也是种孤寂的折磨。
但孤寂——我尝多了,已经变得麻木无所觉。
轻叹口气,藉机换口新鲜空气,我反身纵人水中潜游——这是我拿手的本事之一,像海豚似的,只差没跳圈圈,顶皮球而已。
我喜欢水,从我的表情便可得知。只有在面对一片湛蓝清澈的水时我才会像个小孩似的又叫又跳,现正我正笑着在水中嬉闹。
太久没碰过水了,一时间玩得忘我,我完全没注意到池边有一双眼睛正看我的一举一动,以及我时而大笑时而低喃的幼稚表情。
直到我不知第几度从池底探出水面时才发现那道视线的主人——雷洁。
我敛起容、收回表情。
怎么这么粗心大意!我暗骂自己。不知道他待在池边多久了?
他蹲在池畔,勾勾食指示意我游过去。
我依言游过去,“你在这多久了?”
“一段时间了,”他看看游泳池,再看看我。“我还以为自己看见一条美人鱼。”
美人鱼?!我淡淡笑了开来。
他何时学会说些好听的话哄骗人来着?
“你喜欢游泳?”
“嗯。”
我点头。
他抬头看了下天空,又低下头。
“上来。”
是怕我晒伤吗?我不敢多想,只是照他的话做。
上了池畔,接过他递来的浴巾包裹住身子。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平常他都是天黑后才见得着的,对于他的早归我有着莫名的异感。
“这不是情妇该说的话。”
很遗憾的,我意然认同他的话,没有任何辩驳。
“说的也是。”我回他一笑,率先走向楼梯。
但我却突然被他从后头拦腰一抱,整个人往后跌进他胸膛。
“你做什么?”我一时慌了手脚。“我全身上下都是水,你不怕毁了这身西装吗?”奇怪的男人,总做些出人意料的事情。
他沿着我裸露的肩膀啃吮,轻笑着。
“你也会有担心我的时候?”
我转身面对他,双手抵住他胸膛。
“我是担心自己赔不起你这身行头。”
近来我委实有勇气在他面前放矢,其实彼此心知肚明,是他允许,我才得以如此,但他的允许是有代价的——我不得在他面前隐藏任何表情——而事实上,我也真的无法在他面前再隐藏任何一个表情,他的眼睛比以前更加犀利,非我这种凡人所能抵挡。
而今,我唯一仅有的筹码只剩从不掏出的情感与心。
将来有一天我会输掉这筹码吗?
我不愿去想,因为那下场太可怕!
从雷浩的笑声中回神,在我的记忆里他似乎没有别人面前笑过,就连在常到这里的卞翔面前也没有。
他停下笑声,双眸霸道地锁住我神游的眼眸。
“想我!在我面前只能想我。”
我看着他。实在不懂啊——
一个人如何能霸气到想掌控另一个人的思想?
“你总是那么霸道地要求每一任情妇脑子里装满你的脸?”
“她们不需要我命令,但你不同。你的思绪太过缥缈,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在你脑子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不会啊,”我辩驳。“我还记得第一次参加演讲比赛得冠军的事。”
他浅笑,抱我走下楼。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你的西装湿了。”我移开话题。
“无妨。
“是你说的,到时可别找我赔偿。”
他没答话,气氛沉默了下来。但充塞于空气间的不是陌生的隔阂,而是一种平和,近来这种平和的感觉更常有了!我不知道这意谓着什么,但至少我已接受这样的生活,甚至有丝眷恋。
该感谢雷浩的,因为他给了我这种与世无争生活,我有自知之明——自己不适合在人群中混杂,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之道我几近完全的排斥学习;托雷浩的福,我拥有不去学的权利。
这恐怕是他对我所做过的事中唯一算得上是好事的了。
“下个礼拜,陪我到日本一趟。”
我合上正在看的书,抬眼看他。
“我拒绝。”
很意外的,他没有摆出发怒的脸孔,只是淡淡的语调。
“为什么?”
我想了一下,找不出任何理由。“不知道。”
“没有理由为何不去?”
我抱膝蜷坐在沙发的一侧,头靠在膝上看着在床头正对我的雷浩。
“一定要有理由吗?”
“我不接受没有理由的拒绝。”
叹口气,“你根本不容许有人拒绝你。”
“既然知道,你又为何明知故犯。”
“我只是不想去日本。”
“这不是理由。”
真难伺候!偏偏又有一大堆女人甘心自动送上门等他临幸!
若真要个理由就给你个理由。
“我痛恨倭寇,他们是南京大屠杀的元凶。”这理由够气势磅礴了吧!
不料,这却引发他难得见到的狂笑。
他边笑边走向我,抱起我一同坐在沙发上。
“你什么时候开始有爱国情操了?伟大的革命志士。”
“刚刚。”我扭动身体却挣脱不开,他这样抱着我让我觉得自己好小。“不要这样抱我。”
这样的举动又惹来他的大笑。
“我要你张开眼睛看看世界。”
“看见世界又如何?我还是我,不会有什么改变。”
“我希望你拥有世界观,老死在台湾这座孤岛不适合你。”他停了下,扳起我的脸细看,还是你对这里仍有所依恋,所以不愿意离开?”
我的心为之一震,“依恋”两字太过强烈!
“我怎么可能对这里有任何依恋。”我故意扭曲他的语意。
但,躲不过他的注视。
“你知道我所谓的这里是什么意思。”他的声音开始低沉。“说!在台湾还有什么值得你着依恋,让你不想离开的?”
我逃避他过度锐利的细眸,摇头答道:“没有。”
他强制锁住我的游移的目光。
“撒谎,快告诉我。”这口气出乎意料的轻柔却带给我更大的压迫,这是他最擅长的高明逼迫技巧。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前一分钟还笑着一张脸,下一分钟就怒气冲天——谁能真正适应他乍起乍落的善变性格?
“不要问那种我无法回答的问题好吗?”我几乎是用求的了。“你很清楚我根本不懂什么叫着依恋,什么叫依恋?别这样逼我!”
“当真不懂吗?”他的手抚过我的长发,到末梢后掬起一撮把玩。
“不懂。”
“你的家人呢?你将他们置于何地?”
我愣住,“为什么突然提到他们?”他又想做什么?
瞬间心头被不安笼罩,我惊惧地揪住他领口。
“你不要对他们出手。”从错睡中更醒时依稀听到他说要毁了他们……
他像是看出了什么,“这就是你不愿离开台湾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