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眸被讶异填满,锁紧住女孩湛亮的双眼,就在那一瞬间,两人同时感到一阵熟悉的痛。
电光石火间月华神脑中闪过的是三百年前一段令他愧疚的往事。
于此同时,女孩则突然陷入莫名的伤感之中。这是怎么回事?那双看似完全陌生的灰眸怎会突然引得自己一阵难忍的悲怆?
白猴被这一切吓傻了,就算师父法力不足也不可能连这一点都做不到,更何况那姑娘它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绝对是个凡人。如果是个凡人,又怎能抵挡的住位列仙班的月华神的法力?
这到底是怎么了?
疑惑间,它感受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流漩涡似的卷出,这冰冷的气源源不绝地朝少女手中的镜子而去。
它立刻警觉到,师父非但无法将镜子吸起,反而莫名其妙地被镜子吸走他仅存的法力;而月华神显然也察觉到了,但他却无法将手掌移开。
再这样下去,师父的法力就要尽数被吸走了,一旦法力被吸光,接下来元神也难保。不行!无论如何它都要想办法阻止。
它紧闭双眼,念起咒语,小小的身体四周开始出现微弱的白色光芒,那光芒越扩越大,形成一团强烈又刺眼的白光,接着它便以极快的速度冲向月华神,使尽了它所有的法力,终于成功地将月华神撞离那面镜子,然后带着他迅速消失在天空的另一端。
第二章
李家,日华城里首屈一指的大富人家。最早以前是靠卖布匹维生的,后来自西域购进胡衣胡帽贩卖,迎合了当时流行的胡风,于是生意兴隆迅速窜起,成为日华城最有钱的人家。
李老爷唯一的掌上明珠李镜站在阁楼上,触目所及一片喜气洋洋,这些都是为了三日后她与蔚云的婚礼所准备的。然而,她原本兴奋的心情,却因为前日上元灯节事件,而蒙上了一层阴影。
她坠入上元灯节最后的回忆中,那眼神为何如此熟悉?
她在什么地方会见过这双眼?
说来奇怪,她可以确定自己完全没有见过那个人,但他的眼神却像是早就烙在自己心中似的,那么熟悉,却又那么令人心痛。
心痛!她怎么会有那样的感觉呢?
一个与她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只是用那异于常人却又目空一切的眼神讶异地注视自己一眼,却引来她内心一阵强烈的剧痛。这种痛,像是蔓延了几百年,无法言喻的熟悉。
蔚云在此时刚好穿过后院回廊。
他手上照例捧着一堆她叫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沉静中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他照例无视于四周正在忙碌的人们,以其惯有的低调态度,准备走回自己的住处。
她听见廊下一个正在悬挂灯笼的仆人从楼梯下来,便一个劲儿的道贺,他还是没什么表情,只略点了点头,穿廊面去,仿佛三日后即将举行的婚礼与他毫无关系。
他一直是以平淡疏远却不失礼的依附在李家,除了花草,任何东西都引不起他的兴趣。就连爹爹跟他提起事关他终生的婚姻大事,他也是那种无关紧要却又绝对不会得罪人的态度;然后就像平常跟仆人点头回礼一样,轻轻地点个头,算是默许,于是大家便欢天喜地地开始张罗。
跟这四周的喜庆气氛相比,他显得那样超然、置身事外,这种彷佛是旁观者的模样,也让李镜陷入一片不安中。
她不得不担心,会不会自始至终蔚云连一点点喜欢她都谈不上呢?只是为了报答李家的养育之恩,所以才答应这门亲事的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教人伤心了。
她可是自从第一眼见到蔚云就芳心暗许。
一阵凉风吹来,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眼一瞥,见悬在对面走廊下写着喜字的灯笼突然掉了下来,仆人们赶紧拾起,开玩笑地道:
“灯笼都给吹摔了下来,这风可真不识时务呀!”
这一幕,无疑是在她原已黯然的心上添上一抹不祥的乌云,她心烦意乱地走进屋去。
在平日梳妆的铜镜前坐了下来,上元灯节时无意间带回的卜镜被她随手抛在桌上,她睇视了一眼,想着那个奇怪的男子,便顺手将它拿了起来,心思沉重地凝视镜中的自己。
说来奇怪,她对这样的动作也有着莫名的熟练,彷佛在几百年前,她也曾经这样的凝视自己。
她看到镜中的自己,眉目间有着一股淡淡的愁,这实在是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即将成为新娘子的人的脸上。
她感到忧虑,对这莫名其妙的一切感到无法了解,于是轻声地对着镜子自言自语:“真不知道,我的未来到底会如何…”
于此同时,模糊的镜面又开始清晰起来。
那是在李家大厅,到处是一片代表喜庆的红色,应该着新郎服的蔚云一身平时的装扮,略显严肃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表情清楚的宣告了他对这门亲事的不愿,同时递给她一个充满愧疚的眼神,然后决绝地转身离去,她看到镜中的自己,在极度惊愕之余,愤而扯去面上的喜凰,提起凤袍,于众目睽睽之下,含泪追逐着远去的蔚云……
仅仅只是这样简短的一幕,却足以令人头皮发麻,失声尖叫。
“怎么回事?”
从未曾进她闺房的蔚云听到尖叫声冲进房,他一眼见到李镜颤抖地握着手中的镜子,立刻明白那正是让她尖叫的原因。
“我……”
她惊讶又神色仓皇地望着蔚云,脸色苍白。
“给我看看。”
蔚云伸出的手有着不容反驳的坚定,神色则因为似乎知道些什么,而显得异常镇定。
无法抗拒那样的眼神,柔弱间又有着坚定,她想要照着自己平常的反应大声地回拒,但是手却已经不听使唤地伸出来。
当蔚云从镜中见不到令李镜失声尖叫的东西时,双眼疑惑地看向李镜。
她侧脸,逃避他疑惑的目光。
蔚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神情严肃。
“镜儿,你必须告诉我,这关系到我们两个的未来。”
她被这严肃的表情震住了,她没见过这样的蔚云,正确的说,在他莫名于日华山失踪一个月之前,他总是与每个人维持着疏远却不失礼的距离。
从日华山回来之后,他就彻底的变了。
她觉得他已经从极端的封闭中走出,一扫眉目间的阴郁,对未来怀抱希望的憧憬,让他原本黯然的眼神变得异常晶亮;她无法明白是什么改变了他,就像她无法明白一向对任何事情同,包括终身大事,都表现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的他,为突然对这面镜子十分重视。
“镜儿……”
急于知道真相,甚至使得说话一向温和的他不自觉加重了、语气。
“我不知道。”
面对这样的回答,他只是以一种洞悉的眼神注视着李镜,那种无法言喻的压迫感,让李镜慌了手脚。
“我、我不知道,这是一面奇怪的镜子。”
“如何奇怪?”
蔚云的眼始终保持着一种洞悉的税利,语气则有一种紧追不舍的压迫感。
在这样的凝视下,她不得不全盘托出。
“它好像能够预言,我在镜子里看到、看到……”
蔚云似乎失去了耐性,他将镜子塞入李镜手中,近乎命令地道:
“再试一次,像你刚刚那样,再试一次!”
“云哥哥……”
“再试一次!”
这是他在李家第一次用这种近乎咆哮的语气对李镜说话,而这样果然成功地迫使她屈服。
目睹了镜中的预言,该有的震惊没有出现在他脸上,从他的眼中,李镜甚至看到一抹近乎解脱的了悟。
“果然,日华神的话是真的。”
他自言自语。
“云哥哥?”
“镜儿。”
他恢复以往的神态,表情甚至有一种释然的轻松。“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在日华山的遭遇,现在……”
“你不要说!”
一种莫名恐惧让李镜迅速藏起卜镜,开口制止他的话。
“我什么也不想听,什么也不想知道,我想休息了,你、你先出去吧!”
蔚云看着她,叹了口气,一种命定的感觉使他忍下了所有的话,在礼貌的一捐之后离去。
因她的尖叫而赶来的人统统被她拒于门外,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她从蔚云的眼神中读到了某些今她害怕的汛息,但一贯的倨傲使她断然地否决了这一切。这不是真的,卜镜没有显影,那只是她太累之下的幻觉,她终究会成为蔚云的妻子的。
白猴背着小手,万般忧愁地在雪地上来回踱步,小小的脸皱在一起,几平分不清哪里是嘴,哪里是眼。
月华山的绝顶之上,在松树旁的裂石上出现的一团白色光晕,这是他的师父月华神。
自它有记忆以来,那白色光芒未曾如此刻这般微弱,就算是师父当年与李铁拐数度大战,法力极度的消耗,那团白光依旧有着耀眼的光芒,就如师父旺盛勃发的生命力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