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剑尘怔了一下,“我不知道,总之不可能放弃盼盼。”
真失望!算了,不逗他了。
“能容我在你父亲的遗言之后加几个字吗?”不等冷剑尘反应,他接着说:“若你爹想说的是:‘要报仇,找殷年尧—-帮忙。’呢?你确定,他完整的说完他要说的话了吗?没有下文?”
冷剑尘闻言震惊地瞪着他,“你—-”
这会是他文过饰非的巧辩之词吗?可是…如今回想,他是太轻率的骤下定论,当时他父亲似乎真的没把话说完,所以断气时,双眼睁得好大,莫非…
那个时候,他满怀伤恸,思考的确有欠周详,往后便坚定不移的执着于父亲的这句话,不曾深思,所以也恨了殷年尧十六年,可是事实上,他没有太多的人证与物证得以佐证自己的想法…该死!他怎么会这么糊涂!
“但,你说的也仅是片面之词,家父已亡,你怎么说都行,反正死无对证!”若仅凭这简单的几句话,就想全然推翻他坚持了十六年的念头,他根本办不到。
“我会这么说自有我的道理,”殷年尧轻叹,“听我说说这件埋藏在心底十六年之久的沉封往事吧!”
十六年了,一旦回想,多少伤怀与悲愁一一回涌心头,交织着懊悔与遗憾,再也难以理清—-
***
十六年前的冷家庄,里里外外洋溢着欢笑与幸福的踪迹,童稚清脆的嗓音,日日包围在温馨的庄院中,尤其这一天,庄院主人的生死至交携着家眷远道而来,多了挚友那三名稚嫩清灵的小女娃,冷家庄中就更为热闹了。
三岁女娃名唤纤云,乖巧安静的窝在父亲的怀抱。两岁女娃儿名为落云,她最皮了,平时在家灵活好动也就罢了,来到人家家中,仍不安分的蹦蹦跳跳,此刻不认生的她,已经蹦到冷家主人冷君彦的怀抱去啦!而正牙牙学语的小行云,自然是被抱在怀有八个月身孕的母亲怀中。
“我说年尧,你还真努力,一年生一个,是谁说‘慢工出细活’?瞧瞧这些小女娃,一个个还不都粉雕玉琢、灵动漂亮,长大了包准是倾城的美人胚子,看得我心里又羡又妒,怎么我就生不出一颗可以握在掌中的明珠呢?”冷君彦对这些个小女娃儿简直是爱不释手,疼进心坎儿去了。
“嫂子,你听到没有,冷哥在抱怨了。”殷年尧打趣地说道。
“喂喂喂,你这算哪门子的拜把兄弟!少挑拨我们夫妻的感情。”冷君彦忙叫嚷着,“贤妻,你别听他鬼扯,我才没有,没女儿就没女儿嘛!我们有三个儿子就够了,到时,再从那个欠扁的小子那儿抢几个来当媳妇儿兼女儿来疼不就好了?”
冷夫人不由得莞尔,还来不及说什么,殷年尧又哇哇大叫:“‘抢’?你土匪呀?!”
“什么土匪,凭我们的交情,你难道还不放心将女儿嫁进我们家吗?”不等殷年尧应允,他已交代一旁十岁的大儿子冷剑斐说:“剑斐,看你喜欢哪一个,自个儿挑去!”
冷剑斐皱皱鼻,“才不要,女生都好爱哭,我不喜欢。”
“对、对、对,我也不要。”七岁的二儿子冷剑荧跟着避之犹恐不及的点头附和。
众人轻笑出声,“给你你还嫌哪?真是不给面子。”
还是五岁的冷剑尘比较捧场,走到罗耐梅的跟前,好奇地望着她的便便大腹,“姨姨肚子里有小宝宝吗?”因为他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不似冷剑斐有机会看到身怀六甲的母亲,也极少接触到怀有身孕的妇人,所以小小的心灵总有几分惊奇。
罗耐梅将怀中的行云移向一旁的冷夫人怀中,接着将冷剑尘抱坐在腿上,“对呀!可是她也会很爱哭喔!你会不会不喜欢?”
冷剑尘好认真的摇着头,“不会。”带着童稚的笑容,他小小的手覆在罗耐梅圆滚滚的腹上,“她也是妹妹吗?”
“不知道耶!如果是,你会陪她玩,会很疼、很疼她吗?”
冷剑尘考虑了一下,然后用力点了一下头。“好。”
罗耐梅笑了,“老爷,这孩子我好喜欢。”
“嗯,我看剑尘也愈看愈投缘呢!这样吧,冷哥,你就让剑尘当我未来的女婿可好?”
“正有此意呢!可是—-剑尘也不晓得喜欢你哪一个女儿。”
“他说啦!”殷年尧指了指妻子的肚子。
“可是,你确定是女儿吗?”
“直觉告诉我是。”
冷君彦翻了个白眼,开玩笑,哪有人凭直觉就要嫁女儿的呀!万一是男孩呢?这剑尘也真是的,现成的不挑,硬要用“预约”的。
“这样吧!如果是女儿,你一定要割爱,将她许配给我们剑尘喔!”冷夫人轻柔地笑着说道。
“一定。”
“好,那我们就一起期盼这个娃儿的出生。”接着,冷君彦又煞有其事的望着罗耐梅的腹部说:“小娃儿呀!如果你也想嫁给剑尘,就千万记得要生为女儿身哟!”
“得了吧你!”殷年尧轻啐,但也开始认真的想,若真是女娃儿,要取什么样的名字才好呢?只剩两个月,是该好好想想了。“冷哥,你说,若真是女孩,要叫什么名字?”
“名字啊—-”冷君彦沉吟了一下,“她身系众人的期待与盼望…盼望…”他灵机一动,“叫盼云!好不好?”
“盼云?”既柔美幽雅,又别具意义,“好,就叫盼云!冲着你这赐名之恩,若真为女孩,她嫁定剑尘了!”
那时的冷剑尘,犹不觉自个儿凭空多得了个美娇娘,只一下又一下,很疼惜的抚着仍在腹中的小娃儿。
“这小子,将来一定很疼老婆。”殷年尧含笑摇着头,抬首望去时,见拜把兄弟有些闪烁的眼神,知道他在暗示着什么,于是敛起笑意,“冷哥?”
“走,咱们到里头讨论亲事去。”
殷年尧知道事情不对劲,于是不着痕迹地配合道:“没问题。”
***
“冷哥?”进了书房,殷年尧困惑地叫道。
“你先看看这个。”冷君彦将一封信函递到他面前。
见结拜兄弟神色凝重,殷年尧也嗅出不寻常的气息,急忙抽出信笺观看,愈看脸色就愈往下沉,到最后,是一片惊愕与惨白。
“怎么会?!骆哥居然…”他语调颤抖,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冷君彦无奈地轻叹,“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一个多月前,我上骆府去,意外的发现了他与晋王沆瀣一气,图谋叛变的野心…”
天哪!殷年尧震惊地跌坐椅中,灰白的脸上一片茫然。
他们口中的骆哥,是与他们歃血为盟,义结金兰的兄弟,名为骆振豪,如今在朝为官,本以为他有雄心壮志,在仕途上必能一展抱负,没想到他竟胆大包天,意图…造反?!殷年尧心惊胆战,这可是大逆不道、要诛九族的滔天大罪呀!
“你劝过他了吗?”
“怎么没有呢?”冷君彦重重叹息,有着深沉的无力感,“这一个多月来,我无时无刻不想尽了办法要劝他回头,可是他…早就已被利益蒙蔽了双眼,我的话他根本听不进耳,这段日子下来,我们有过无数次争执,昔日的情谊早就破坏殆尽,每回见了面总是剑拔弩张,他说我要是真为了他好,就将这封与晋王互通声息的信件还给他,可是我不能助纣为虐,所以…兄弟走到这副局面,已是穷途末路。”
殷年尧简直不敢相信,当初那个有着一腔热血的结拜大哥,久居庙堂的结果,竟是被官场的晦暗磨掉曾有的赤子之心,如今的他,已不是当初的他了!
“冷哥,你还想说什么?”殷年尧发觉了他的欲言又止。
“他早将我们当初的情义抛诸脑后,脑中只有名利,我有预感—-”
领悟他话中的深意,殷年尧浑身一凛,“不,他不可能会做这么没有人性的事!”
“我也想相信他呀!可是这些日子以来,若非忌惮我手中的书信,他早就和我撕破脸了,所以…我们之间的情况已经不是一个糟字了得,他担心他所有的计画会毁在我手中,也担心他会身败名裂,日夜为我手中这封信提心吊胆…狗急也会跳墙,你说,变了心性、自私自利的他,有可能会怎么做?”
殷年尧心慌意乱,“不,别太快就骤下定论,我相信骆哥不会的,再给他一点时间,他会后悔的,给他机会,好不好?”
冷君彦轻叹,他已给了骆振豪一个月的时间了,还不够证明什么吗?还不够让他死心吗?
“好,我听你的,不过,这封书信你带着,必要时…”他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壮士断腕的决心,毅然决然地说:“大、义、灭、亲!”
殷年尧一震,黯然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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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事实证明,你父亲的话是对的。”殷年尧眼中有着深沉的懊悔,“我不该阻止他揭发这件事的,否则—-你一家人不至于含冤九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