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她为什么要这样看着他?!这让他…
“殷、盼、云!”犹如来自冰谷的声音,冷得没有温度。
“不要这么客气啦!叫我盼云就行了,只有陌生人才会叫‘殷姑娘’或者连名带姓的喊,我们已经不是陌生人,用不着…”
“你该死的给我闭上嘴!”他沉声吼道。
这女人是真蠢还是在装傻?她明显的在向他的冷硬挑战,以往,任何一个人见着他这副阴沉冷凝的面孔,没一个人不胆寒三分,然而她居然视若无睹,还敢在他面前谈笑风生…可恶!她到底是勇气过人,还是根本就蠢得不晓得要害怕?
没错啦!一开始,盼云真的有些心惊,但后来不晓得怎么搞的,她不怕他耶!惶恐的情绪怎么也培养不出来,她喜欢看着他,至于是什么表情的他,渐渐的,她开始不会去在意。
“不吃啦?我看你没吃多少耶!”盼云见他一双眼死瞪着她,看来没有动手进食的意愿,于是她自顾自的拿起桌上的馒头,撕了一块递到他嘴边,“我喂你好了啦!不可以因为赌气就绝食以示抗议喔!”
冷剑尘瞬间色变,神情极度震惊。这画面,这熟悉的温情…
突来的震撼,使得他心绪狂乱,在盼云错愕的注视下,猛地起身飞奔而出!
“喂,你—-”盼云无暇多想,跟着起身追了两步,又迅速回去拿了两个馒头,再匆忙赶上去。
跑这么急干什么嘛,害她追得这么喘!
盼云一边在心里嘀咕着,一边也急忙在后头追赶,一直到郊外,她才上气不接下气的停下来猛喘气,并发现冷剑尘独自坐在溪畔,默然地注视着溪面上的粼粼水波。
调整好规律的呼吸,她轻巧的移步向他。
“你该不是想不开,想跳河寻短见吧?”她只是想逗逗他,希望他的情绪能好些,不过她也知道,效果不可能好到哪里去。
他扭头看她,深不可测的神情让盼云猜不透他心中的想法。
“如果我说是呢?你会不会欢天喜地、乐不可支?”
盼云不满地皱皱可爱的小鼻子,“你乱讲,我像是这么恶劣的人吗?”
他轻扯唇角,笑得有些讽刺,“你不是,但,若我死了,对你和所有殷家的人而言,不是就天下太平,从此可以高枕无忧,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了吗?”
盼云轻轻摇头,“再安稳的日子,都不该拿人命来交换,尤其—-那个人是你。”
冷剑尘心头一震,迅速将视线调回河面,不敢迎视盼云眼中幽幽的柔情。
不敢?他冷剑尘也有“不敢”的时候?他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怕什么?
这情况真是该死的不对劲,他们之间所扮演的角色,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完全都模糊了,他突然想起刚才…他似乎在跑给她追?
这是啥情形?明明…她该视他如噩梦,躲他躲得远远的才对,为什么她不借机逃跑,反而追他追得这么辛苦?
还是,她根本就清楚的领悟到一点,不论她逃到天涯海角,只要他想,照样有本事把她揪出来?
身旁这个傻女孩完全没有身为“囚犯”的认知,还不时的以柔情扰乱他的思绪,她的温柔,渐渐渗透他的心,而他呢?明明说要羞辱她、折磨她,结果他做了什么?不但下不了手,什么也没做,反倒有种特别的感触,觉得自己好像与佳人携手同闯天涯?!
噢,老天!他在想什么?!真是活见鬼了!这一切诡异透顶!
“殷盼云,我警告你,少打鬼主意,如果你以为这么做我就会轻易放过你,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听到没有?”
她又怎么啦?盼云眨眨眼,无辜的回望他。她记得自己什么也没做啊!乖乖坐在这儿也碍着他啦?干嘛又摆出一副吓死人的难看脸孔?真是的,她恐怕永远也无法理解他的心思。
但她还是很迁就的点头迎合他。“听到了。”
虽然她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那,”既然她这么给他面子,他该比较不会这么生气了吧?“如果你已经气已消了的话,吃点东西吧!你刚才几乎没吃到什么,肚子会饿的。”
冷剑尘迅速沉下脸,怒火熊熊地瞪着她。
她还是没把他的话听进去。该死的女人!她一定要这样…
偏偏,他发觉她的柔情攻势已严重影响了他。
“殷、盼、云—-”
“又生气啦?”盼云委屈的噘起嘴,“你的火气真旺,不吃也用不着凶人嘛!”
冷剑尘满心懊恼,握紧的拳却怎么样也无法挥向盼云。
“该死!”拾起一颗小石子,他发泄地丢向溪中,溅起了好大的水花。
盼云悄悄吐了吐舌。吓死人了,这么小的一颗石子,他居然有这个本事使水面惊起这么强的“轩然大波”—-犹如此刻他的心境。
她盯着手中的馒头,这是她担心他饿着,特地为他留下的耶!她实在不清楚,为何这样也能让他发这么大的脾气,不过话又说回来,他生气向来都不需要理由。
“不吃就算了嘛!到时肚子饿了别哭着向我抱怨,我不会理你的。”她小小声地说着。
他会哭着向她抱怨?冷剑尘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火气已消了一大半。
“拿来啦!”
盼云又展开笑靥,“我就说嘛!不要动不动就发怒,这样是很消耗元气的。”
她一古脑儿将两粒馒头全塞到他手中,看得冷剑尘内心酸甜交织,分不清是何滋味。
***
或许是冷剑尘本身就相当有自信,也或许是认清了盼云完全没有逃跑的念头,所以他们每回夜宿客栈总是分两间房,他并不刻意监视她,而隔天清晨,冷剑尘也总是能在隔壁房找到熟睡的盼云。
夜里,盼云几番辗转,始终难以入睡,于是起身开了房门想透透气,无意间望见隔壁冷剑尘的房中犹透着光亮,她走上前去敲了几下房门。
冷剑尘连应声也懒,这是盼云早就料到的结果,所以也没期望他的回应,主动推开未曾闩上的门走了进来。
冷剑尘靠着床柱斜椅在床边,盼云走上前去,蹲身研究着他冷凝如晦的神色,心知他又想起了不愉快的过往。
“能容我猜猜你此刻心中的心思吗?”她轻声问着。
“用不着猜,我可以告诉你。”沉鸷的眼望向了她,“半个月后,是我一门三十七口枉死之人的忌日,十六年前,我无力收埋他们,这十六年来,我更不敢踏进那儿一步,因为我愧对他们,无颜见他们,我曾发过誓,在大仇得报之前,绝不踏进那个曾令我有过椎心之痛的地方。”
盼云凝望他一脸的阴沉及隐于平静面孔后的狂痛,了然而轻柔地接口:“今年,你终于可以面对他们了,虽然晚了十六年,但总算得以收埋他们的尸骨,然后—-以你面前这个殷家人的血来祭慰他们的亡灵,你是不是这样想的呢?”
他俊容铁青,寒声道:“没错,我就是这么想,十六年来的血债,我若不索回,誓不为人!”
盼云轻轻点头,“我懂,也不会怨什么,注定生为殷家人,就该背负我所该承受的命运,就像你曾何其无辜的承受了如此不平的坎坷煎熬,与你相比,无庸置疑的,我幸运多了,只是……能不能让这桩仇恨因我生命的结束,也同时告一段落…”
“你休想!其他的人我或许可以不去追究,但对于始作俑者,我说过要血债血还,就是将他千刀万剐也难泄我心头之恨,殷盼云,你休想我会放过殷年尧!”
深沉的悲愤震慑了她,盼云不由得心头一惊,“你到底经历过什么?使得今日的你,脑海只有根深柢固的可怕恨意,恨得这么椎心刺骨、恨得令人心惊…”
“经历过什么?”他疯狂的仰天大笑,笑尽深镂在灵魂深处的悲怆,笑尽十六年来的凄楚与沧桑,更笑得盼云浑身抽疼。
“别这样,你别这样,”一阵热浪冲上鼻骨,莫名的酸楚紧紧揪住盼云的心,明眸浮起了水光荡漾,她握住他的手,急切地想抚慰他,“我懂,你所承受的苦痛我能体会…”
冷剑尘负伤似的挥开她的手,悲恸地狂喊:“你懂?十六年来尝尽世间残忍与无情的人是你吗?十六年来无依飘零、生命被人视如敝屣的人是你吗?十六年来受尽凌辱、无数次生命在垂死边缘徘徊,险些断魂的人是你吗?若不是,你又有什么资格说你懂?”
盼云含泪的眼凝望着他,喉头好似梗着硬块,哽咽的无法发出声音,只能强忍着心痛,听着他狂怒的发泄。
“十六年前,我亲眼目睹我的亲人一个个在我面前死去,我爹、我娘、大哥、二哥…温暖幸福的家毁于一旦!那份泣血的狂痛你尝过吗?你尝过吗?而那个血洗冷家庄的人,就是你口中那个仁慈善良的父亲!
“在八年前,我被青焰门门主发现,被认为是练武的人才,于是他处心积虑,用尽各种冷酷的方式,将我训练成一流的冷血杀手。你能想像一剑穿过肩胛、血流成河仍不许我喊痛的残酷折磨吗?你能想像被丢进阴冷而满是毒蛇的地窖里求生存的恐慌和无助吗?那一夜,我险些命丧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