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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云阁。
铮铮琮琮的筝音幽幽流泄于一室,唯抚筝的佳人黛眉微蹙,神思不宁。
“呜筝金粟柱,素手玉房前。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低沉的嗓音轻轻响起,乐音戛然而止,殷行云愕然回首,温柔的丈夫正含笑望着她。
“天磊,你什么时候来的?”
“好一会儿了。”楚天磊移步走近妻子,殷行云同时也起身依向他的怀抱。“我就说嘛!你准是在怨我冷落了你。”
行云不解地抬首望他,“怎么说?”
“你不是故意弹筝想引起我的注意吗?声名远播的洛阳才女,以其炉火纯青、无人能望其项背的琴艺,竟一再的弹错了好几个音,不是‘欲得周郎顾’是什么?”他眼底有着促狭与戏谑。
双颊蓦地飞红,行云娇嗔地轻捶了一下他的肩,“才不是,人家…人家…”
“有心事。”他不疾不徐的接口,“我看得出来。”
“天磊!”她环住楚天磊的腰,绝美的脸蛋深深埋进他的胸怀。丈夫的关怀入微与细腻柔情,往往使她满怀感动。
楚天磊怜爱地一笑,找了张椅子坐下,顺手将行云抱坐在自己腿上。“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了吗?”
行云幽幽一叹,眉宇间再度浮起忧虑。“是因为盼云。”
“嗯?”楚天磊扬起眉,等她更进一步的解释。
“从很早以前,我就推算出盼云命中有个很大的劫难,而这个劫难——危及到她的生命,最近,我发现这个现象愈来愈清晰明显…”她轻咬着唇,“盼云的情路十分辛酸悲楚,比起我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是那么天真而无忧,我怕…真的好怕,怕她那么纤弱的心灵如何能承受这残酷无情的磨难…”
“云儿!”楚天磊心疼的轻唤,温柔的手抚上她含愁的眉心,“别想太多,你是个能洞悉天机的人,难道还看不透生死有命的道理吗?既是她的劫难就逃不过,你何苦一颗心悬悬念念的放不开;盼云是个坚强的女孩,她内心潜藏着无比的韧性,别把她当温室的小花,虽然十六年的生命中造就了她天真烂漫的个性,但她是那种在真正面临困危时,才能发挥出不屈与毅力的坚韧性格的人,所以,你就别大为她担心了。”
虽然是安慰话语,但行云还是觉得汗颜。盼云是她相处了十六年的妹妹,没想到楚天磊却比她还了解盼云,看得比她还透彻。
“不过—-”
一句不过,又将行云的心提了上来,“什么?”她隐约觉得不对劲,“发生什么事了?说呀!盼云怎么了?”
楚天磊不禁要摇头,“拜托你别这么聪明行不行?”
“天磊!”
“好、好、好,我说。”他自袖口掏出一封信,“你说对了,盼云的确出事了,这是岳父写来的信,因为遍寻不着盼云的行踪,又没有任何她的消息,所以岳父才会忧心如焚的修了封书信,要我们帮忙寻找盼云。”
行云接过信,以最快的速度由头至尾看了一遍,看毕,整个人完全呆住了。
“云儿?”楚天磊关切地唤道,“你还好吧?”
行云回过身来,急急抓住他的手臂,“怎么办?天磊,怎么办?”
“云儿!”他无奈地低叫,“别慌好不好?我认识的殷行云可是个冷静沉着的女子,不会这样惊惶失措的。”
都什么时候了还冷静沉着!她当然会慌,因为她知道的比别人多,更因为她已隐约感受到不祥的气息,还因为——她已能预见那可怕的结果!
“找到盼云!一定要找到盼云!晚了…”天!她不敢想像。
“云儿,是不是…你知道了什么?”
“血劫!盼云命中注定的血劫!”她语调微颤地说着。
楚天磊万般心疼,将她搂进了怀中柔声安抚,“别怕,云儿别怕,乖,不会有事的,我一定会找到盼云。”
这番话的安慰性质可就浓了,既是“命中注定”,又怎么可能不会有事?但说会找到盼云,这就绝非只是安慰了。
不管如何,楚天磊的呵护与怜惜仍是令她满心温暖。
“天磊,我好爱你。”她深情地道。
“又说这种傻话了。”楚天磊将她宠溺的抱了个满怀。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已不是一个“爱”字便能诠释、倾尽得了的。她是他刻骨铭心去在乎、去疼惜的女子,更是他钟爱一生的至宝。
行云也明白他的意思,他们曾一度差点失去对方,能拥有彼此,是以多少血泪所换来的,这份幸福得来不易,今日又怎能不满怀感动。
“云儿呀!”他的手滑向她的纤腰,微蹙起眉,“怎么搞的,你最近好像胖多了?”爱妻是他生命的重心,所以尽管只是些微改变,他还是能发觉。
行云噘起红唇,“怎么,嫌弃我了?”
“冤枉啊!我爱你都来不及了,怎会嫌弃你,不论你是犹如掌中轻的赵飞燕,还是婀娜多娇的杨贵妃,我都爱你不渝。”
“油嘴滑舌!”她心里甜孜孜地,“都怪你啦!我要是胖得像个丑八怪,你可不许笑我喔!”
“怪我?”楚天磊迷迷糊糊地问。
“对呀!都是你害的。”
这…根本是栽赃嘛!他顶多也只是鼓励她多吃点,别瘦得让他心疼,这女人居然没良心的反咬他一口。
“嗳!你少乱扣罪名喔!明明是你自己嘴馋,像个贪吃鬼一样!”他食指轻点她鼻尖,眼中有着浓浓的爱怜。
“才不是!人家……”她止了口,娇羞不语。
他不解行云颊上浮起的艳红,“怎么样呢?”
“人家…哎呀,你怎么这么笨啦!”她索性勾住他的脖子,凑近他耳畔轻语:“我已经有了身孕啦,孩子的爹!”说完,她娇羞的将脸埋在他颈间。
楚天磊先是一愣,而后狂喜燃亮了他的双眸,“真的吗?是真的吗?你确定?”他迭声问,兴奋得语调不稳。
“嗯!”她喜盈盈地轻轻点头,“将近三个月了。”
“老天!我要当爹了!”他突然一把抱紧行云,将脸埋进她柔软而泛着幽香的发丝间,“云儿,谢谢你,谢谢你带给我这美好的一切。”
一个新生命呵!一个他们共同期盼的新生命正在他最爱的女人腹中孕育着,怎不教他动容?怎不教他欣喜若狂?
“天磊—-”她因他的感动而感动。
“今后,一切都要小心,知道吗?现在身子可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了。”他柔情万千的叮嘱着。
“嗯。”她满心甜蜜。
“看来我要改变主意了,你现在的情况根本不适合舟车劳顿…”
“等等、等等,什么主意、什么舟车劳顿?你在说什么?”
“我没告诉你吗?”楚天磊回想着,好像真的没有。“本来我是打算与你一同前往裴风山庄商量盼云的事,你知道的,你二姊落云顶着八个多月的大肚子实在不方便来回奔波,原先我是打算体谅他们,可是这会儿我恐怕要分别修书请你大姊、二姊过来我们这里了,我们比他们更需要体谅。”
三个豪气干云的英雄豪杰,一遇上殷家的女孩,一个个全成了绕指柔,到哪儿皆离不开爱妻,走到哪儿,就浓情蜜意到哪儿,简直将妻子当成了“随身行李”,容不得片刻的分离之苦;再说,此事关系着爱妻的妹妹,娇妻的一个颦眉、一个泪眼汪汪,往往使得不动如山的他心疼难当,所以啦!不用行云撒娇,他就知道不让她随行参与是不行的了,他推想,另一头的段飞星与裴慕凡一定也是相同的情形,所以谁也别想打抛下妻儿独行的主意。
三个月该有害喜的徵兆了,若再加上舟车劳顿之苦,她一定会被折腾得很惨,想来就心疼,他是决计不会让爱妻受这种苦的,何况三个月的身孕仍处于危险期,不好生调养怎么行!
行云明白这是丈夫的疼惜与爱护,也就没有反对。“恐怕裴慕凡会为了他的大肚婆妻子而心疼的哇哇大叫。”她柔雅地笑道。
“你也别笑别人,几个月后就轮到你了。”大肚婆?!形容得真难听!
“无所谓,你不嫌我就行了。”
丈夫的回应,是将她搂得更紧。
人人艳羡的美人当久了,她反而不是很在意自己的美丑与否,只要在深爱的人眼中她是独一无二,并且被真心的宠爱着,外在如何又有何重要?
她想,自己那两位同样有着倾城绝色的姊姊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除她们之外,是否—-也包括盼云?
第五章
第七次,冷剑尘捕捉到对面投来的凝望目光。
他放下手中的筷子,冰冰冷冷的目光盯视着她,似乎要将她冻结成霜。
盼云呢?她的反应是以一成不变的甜美笑容回望他。
她不怕他,该死的!她居然不怕他!不论他表情如何的凶狠阴沉,完全对她产生不了吓阻作用。冷剑尘恼怒的发现了这一点。
一气之下,他真想干脆杀了她算了,省得…省得…心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