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出声,才发现喉头乾涩,有如烈火烧灼一般,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试了几次,他宣告放弃。此刻的他,感到疲累虚软,再也撑不住沉重的眼皮,全身上下恐怕无法榨出一丁点的力气了。
老天爷,谁能行行好,快来解救他吧!
大概是上苍听到了向楚天的哀哀祈祷,他听到房门开了又关的声音,但他却无法睁开眼。
咦?怎么回事?
他如遭电极,整个人傻住了!
一股热液流进他口中,滋润了他乾涩的喉头,液体是苦的,流入他心中却是甜的,唇上真真实实的柔软触感,令他心施震撼。
原来──这不是他的幻觉,一切都是真的!
直觉的,他确定这人是个女人,除却比一般人更为柔软的唇瓣以及缠绕脑际的淡雅幽香不说,光那喂药的细腻柔情就不是男人能做得来的,一般女子大概也没有她的温柔心思吧!
于是,她抓住了他所有的感情思维,不用见她的容貌,他便已深深为她吸引。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他不敢贸然睁开眼,这情况是尴尬的,尤其对方若真是一名女子的话,那就真的很失礼了。
喂完药的空碗被她搁置一旁,他心头不禁浮起一缕怅惆若失的感受,然而没一会,他再度感觉到一双忙碌的小手在他唇边、额际来回穿梭,伴随看轻轻柔柔的嗓音传入他耳畔。
“你很贪睡耶!都七大了还在赖床,我们小盼云都没你这么皮,如果盼云知道世界上还有人比她还不乖,一定会很骄傲得意的。”
他的预感是正确的,她不但是个女子,还拥有令人沉醉的柔美嗓音,只不过说出来的话令他很想笑就是了。
“算了,反正你也听不到,我乾嘛对牛弹琴……说到对牛弹琴,你知道吗?”她忘了先前想住口的打算,这自说了起来:“我还真宁可对你弹琴,外头那些俗不可耐的风流色鬼,我看了就作呕,可是,世事本来就不能尽如人意,不想做的事,未必能随心所欲的说不做就不做,所以呀,我只能祈祷你赶快好起来,让我能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偏偏你又不听话……”
向楚天很有耐心的听着,却是一知半解。这儿是是非之地吗?而这又和他扯得上什么关系?
本来就浑浑饨饨的脑袋,这会儿更是一团乱了。
“每个人都说我很聪明,但我最近怎么老做一些很不聪明的事,难道是我变笨了吗?还是我身为落云的妹妹,本身就存有和她一样极蠢的特质?”她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我想,就算我这些不明智的决定是为了你,你大概还是会讥笑我白痴吧!唉!连我都觉得自己蠢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的聪明和愚笨与他有关联吗?向楚天思忖着。
虽然有些揭不清楚她话中的含意,但他发现自己竟沉醉于那软软甜甜的嗓音在他耳边回荡的美妙滋味。
“那个嗜钱如命、趁火打劫的奸诈小人徐嬷嬷可能又要来催人了,为了避免她那个足以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的尖锐嗓音害你噩梦连连,我还是自动一点,自个儿引颈就戮,慷慨赴义,你好好休息吧!”
什么事情这么严重?需要动用到“引颈就戮”、“慷慨赴义”这八个字?
他没花大多的心思去思考,当他听到关门声后,便带着难得的轻松心情,缓缓入眠。
???
再度清醒时,耳边已没有他所沉醉陶然的幽美嗓音,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美丽脸孔。
“你──”虽然声音有些许嘶哑,比起昨日,已好太多了。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太好了!”秋月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心头的大石也随之卸下。
“是──你救了我?”这是向楚天首先想得知的问题。
“不是啦!这救命恩人的头衔,怎么样也算不到我身上,救你的另有其人。”
是她吗?向楚天直觉地想起那个令他难以忘怀的温柔女子。
“行云知道了一定很高兴,我去告诉她。”秋月兴奋的说着,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便已不见人影。
又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听到开门声,本能的转首过去,在看清衣袂翩然的白衣美人时,震惊地忘了呼吸。
老天!世上竟有如此绝色之人,有那么一刹那,她不染尘烟的典雅飘逸,令他几乎以为她是不属于尘世的仙子。
“你好些了吗?”行云不解地迎视他失神的模样。
“噢,好──多了。”糗啊!怎么会这么失态!他暗骂自己。
“那就好。”行云释怀地一笑,再度见到那双清澈深送的眸子,她心头泛起淡淡的涟漪,有着与初时相同的撼动。
“昏迷了八天,你什么都没吃,大概也饿了吧!吃点较好消化的清粥可好?”
向楚天很轻易地便认出这是令他留恋的温柔嗓音,她是令他心弦震撼的女子!
“有劳姑娘。”的确,经她一说,他才发现自己真是饿了。
她很细心,在进房之前,便已请秋月去张罗吃的东西,所以没一会儿工夫,几道香味朴鼻的菜肴已端入房中。
向楚天挣扎着欲起身,行云却阻止了他。“坐着就好,我将托盘端过来。”
也好,他也吃力得很。
然后,问题又来了。他从来不知道吃一顿饭要这么辛苦,望着包裹层层纱布的右手,他露出无奈的苦笑。
行云轻笑出声,不是她有幸灾乐祸的恶劣因子,而是他苦恼的模样挺好笑的。
“你已经满身大汗了。”她指出事实,不过,见地困窘的模样,她不忍再逗他。“我喂你吧!”
凝视她愉悦的笑 ,向楚天不禁要怀疑,这女人是不是早料到会有这种情形?瞧她笑得有多开怀,好像计谋得逞似地!
居然被一个女人看笑话,他有些赌气的想回绝。
而这女人简直聪明得过分,已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在他拒绝的话出口前便说道:“聪明的人是不会为了男性自尊而选择饿死自己的,你该不会这么开不起玩笑吧?只有笨蛋才会硬是死要面子而来勉强自己。”
话全让她说光了,他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我为自己假设过无限多种死法,但就是拒绝饿死。”
对嘛!这才是明智的选择。“孺子可教也。”
行云将托盘放置在腿上,捧着碗筷,一口一口细心的递到他嘴边,“真是奇怪,你到底是怎么伤的?连手掌也有这么深的伤痕,你该不会笨到拿手去握刀口吧?”她正低头夹菜,以至没发现向楚天眼中一闪而逝的黯然与悲怆,“你该庆幸自己的手没就此毁了,要知道,万一伤口再深一点,你现在可能就要为你的右手哀悼了。”
他沉默不语,并不为行云的话而浮现任何的担忧。
“你可以保持缄默,但请张开嘴。”
向楚天只得乖乖听话,让她顺利将粥喂进他口中。
“你为什么不问?”
“问什么?”
这女人在装傻!“你难道不想知道我的来历,以及我这一身伤是怎么回事?”
“很辉煌吗?还是很轰轰烈烈,罄竹难书?如果不是的话,乖乖把粥吃完。”她无动于衷,语气淡然。
向楚天白眼一翻。她这意思好像全天下最重要的事莫过于吃完这碗粥!实在不知道该说这女人是纯真还是勇气可嘉,她难道就不担心误救匪类,到时反害了自己?还是她根本就懒得担心?
大概是看出他一脸的挫败吧!她很好心地说:“好吧!如果你想说的话,那就告诉我该怎么称呼你好了。”
这是什么口气?好像多大的施舍似地,他没好气地回答:“向楚天。”
“向楚天──”她细细地玩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有意义吗?”
呵,难得,他的名字居然能引起她的兴趣,他还以为她凡事都不求甚解呢!
不过,他也讶于她心思的灵慧,很少有人会注意到其中的意思,于是他肯定地朝她点点头。
“你有亲人在南方吗?”
他微微一愣,“何出此言?”
“为你取这个名字的人,不是希望你此心长向楚天、长系楚天吗?”楚位于南方,楚天早已是南方的代称,所以行云才有此一问。
他垂下眉眼,掩住了眸中的落寞,“没错。”但,他怀疑这值得吗?母亲傻了一辈子,他不愿同母亲一样一厢情愿的傻下去。
是伤心往事吧!行云决定避而不谈。
她故作轻快的说:“你粥还没吃完,不许赖皮。”
“赖皮?”他扬眉询问,不怎么了解她的意思。
“海次盼云吃不完的时候,就会装出一脸可怜相来博取同情,你不会也想用这招吧?堂堂一个男子汉,会笑死人的。”
向楚天淡淡的笑了,他发现这女孩很有能耐,总能让他低落的情绪瞬间转换,随着她轻松的语调而会心一笑。
“盼云是谁?”好美的名字,不陌生,是在哪儿听过呢?他一时想不起来,不过他猜想,此人定也与她一样是个罕见的美人胚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