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轴拔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
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
曲罢常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
王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钢头银笼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
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
……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尤其透过轻扬的水蓝轻纱,本就古典细致的容颜,
在朦陇中更显得飘逸绝尘,引人通思,牵动着每一颗蠢蠢欲动的心。
“好啊!”众人大呼过瘾,喝采声不断。
正如琵琶行中所云:“如听仙乐耳暂明”,此等仙乐,莫说是内行人,就
是五音不识的人皆会为其沉迷,欲罢不能,尤其弹唱之人是百年难见的绝色
佳人。
“徐嬷嬷,我出一百两,让她下来陪我喝两杯,这么漂亮的美人,我得
好好看个清楚。”
“一百两也敢喊这么大声,我出三百两。”
“我出五百两……”
争相叽喝的声音不绝于耳,徐嬷嬷虽然心动,却不得不铁了心拒绝。
“真是抱歉得很,云姑娘是卖艺不卖身的。”
“什么?老子给你钱你也不赚?”开始有人要翻脸了。
徐嬷嬷毕竟处事圆滑,忙陪着笑脸,“李公子,别这样嘛!你想想,咱
们云姑娘就是冰清玉洁才惹人怜爱,您说是不?她可是众人的,今日不管谁
得了便宜,对其他人不是很不公平吗?有些东西不一定要得到,放着欣赏不
是也很好?”
“说得有理,”徐嬷嬷三两句便化解了李公子的不满,“那至少她得出来
让大伙瞧个分明……”
“不、不、不,她面皮薄,不敢出来见客,您就别为难我好吗?”
“哪有这种事……”开始又有人叫嚣了。
“保持一点神秘感才耐人寻味呀!全让您给一次看光了,不是很没趣?”
“说得是!”
不愧是徐嬷嬷,轻而易举便摆平了。
众人再度意犹未尽的观望薄纱后头的倾城佳人,要她再弹一曲。行云柳
眉轻蹙,无心再应付这些风流轻浮的男人,于是婉言道:“承蒙各位公子厚
爱,铭感于心,只是,我一日只弹一曲,若钟情于我所弹唱的曲子,明日定不让诸位失望,容我失礼,先行告退。”
在众人不舍的目光下,她退回楼阁后方。
轻吁了口气,抛开心中堆起的烦闷,她往回走向原来的房间。
第三章
一踏进房门,便见着秋月一脸苦恼无助的模样,行云本能地加快了步伐来到床边,急问道:“怎么回事?他──”
“没有,他很好,你别紧张。”秋月赶忙澄清,“我只是因药喂不进去在伤脑筋。”
“喂不进去?”行云的神情透露着不解,“我需要更详细的说明。”
“嗯。”秋月将沾着药汁的毛巾递给她看,“我怕扯动他的伤口,不敢贸然扶他起来,你也知道,他躺着我实在很难将药喂入他的口中,但最令人头痛的是,就连勉强喂入口中的少许药汁也全流了出来,我很怀疑他到底喝进了多少。”
“怎么会这样?”她愁苦忧心地拧起眉,心想,他比盼云还不乖耶!一个大男人,居然学盼云那招拒绝吃药的把戏。
可以肯定的是,他绝对不是一个合作的病人。
行云不由自主的抚上他苍白冰凉的脸庞,一个念头闪进了脑海,这似乎是唯一可行的方法了。
努力了好些时候,只为救回这条命,若在这时放弃,岂不白费苦心,前功尽弃?
不,她不能宣告放弃!正如她先前所坚持的,与一条宝贵的生命相比,这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于是她毅然道:“药呢?”
“在这儿,我重新煎了一碗。”秋月赶忙将药递给她。
“拜托,乖乖的,要听话把药喝进去幄,好不好?”她温柔地轻声说着,因为有太多照顾盼云的经验,所以她一时也将这个七尺昂藏的大男人当成了盼云在哄。
深吸了一口气,她霍出去了!
以碗就口,她先将药汁含在口中,然后覆上他的唇,缓缓挑开他的唇瓣,让药汁渐渐流入他口中。虽然在心中不断告诉自己,此举目的在-于救人,但她仍克制不住胸口那狂乱的心跳,毕竟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接触,玉雕般的细致容颜难以控制地浮起淡淡红霞。
一次又一次的以口就口喂药,他竟也合作,药汁不再流出,直到将最后一口药含进口中,她听到一旁的秋月以无尽欣□的口吻说:“他真幸福,有你这么个好妻子肯为他付出牺牲,又如此柔情待他,我想,你们一定很相爱吧?”
行云先是一愣,直到喂完最后一口药汁,又轻柔地擦拭了一下他的唇角,才起身为自己倒了杯茶漱尽口中的苦涩,不疾不徐地慢声说:“他不是我丈夫。”
“是情人?”秋月理所当然的问,心中也已如此肯定了。
“不是。”
秋月因这否定的答案而大感意外,“是兄妹?”
行云还是摇头。
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可能了。“是朋友吧?”
“也不是。”
这会儿,秋月真的完全傻掉了。“那──”
“我们什么也不是,他受了伤,而我想教他,于是求助于你,就这么简单。”她说得淡然,秋月却听得一愣一愣地。
好一会,秋月喊了出来,“有没有搞错?你不认识他,却为他如此付出?”她敢肯定,眼前的女人不是白痴,便是烂好人一个!
“别这么吃惊嘛!否则你要是知道另一项事实,不昏倒才怪。”行云依旧笑容可掬,仿佛秋月太小题大作似地。
还有更甚于此的荒唐事吗?秋月惊疑地望着她。
“我信任你,所以将真相告知予你。”她一本正经地说,“罗云并非我的真名,我姓殷,名为行云,这么说,你该懂了吧?”
殷──行云?
秋月愕然,震惊地几乎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你……你是说……”
行云有些怜悯地看着饱受惊吓的秋月,虽然心中一点愧疚感也没有,还是很有耐心的等她恢复正常。
终于,秋月惊呼出声:“你是众人赞不绝口的洛阳第一才女,洛阳首富的三千金?”
行云失笑道:“你那是什么表情?像活见鬼似地!”
老天!她早该想到的,除了殷家四千金,还有谁能美得如此撼人心魂!
但,如今这情形……大怪异荒唐了嘛!
炙手可热、身价不凡的殷家三千金,多少人费尽心思,只为求佳人青睐,而她居然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自愿委身青楼,还不惜抛却礼教与矜持,以唇喂药……
若说她对这名男子没有一丝一毫的感觉,秋月是决计不信的。
“你对他动了心?”
“你想哪儿去了!我根本不认识他。”行云诧异地回望她,若真要说有什么,那也只是欣赏他一身的傲骨,及──他未晕厥前,她所看到那双坦荡荡的清澈瞳眸。
“那你为何执意救他?说穿了,他是死是活与你无关,不是吗?你又何必为他如此忧心?”
“好歹也是一条人命,你别把人家说的这么不值好不好!”这么一名好汉,死了可惜,这是她始终坚持的理由。
“我是就事论事!”
“我难道就不是就事论事?”她慧黠一笑,“秋月,你想得太多了,再怎么滥情的人,也不至于对一个连交谈都称不上的人动情吧?”
“但他长得──”
“很出色,”行云代她说完,“但我并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人,我要的、我所追寻的,是能与我两心相契的人,外表生得如何,我并不在意。”
“你真的很特别。”秋月实在无法理解行云的想法,既然不曾为他动情,她又怎愿为他奉献至此?
不管如何,秋月仍坚持一开始的想法:他们十分相配,搭配在一起还真是美出色,宛如一对壁人。
如果他争气点,撑过这一劫的话──秋月暗暗揣测这个念头的可行性,露出了满意而自得的笑容。
???
恍惚之中,耳边又传来一贯的轻哺细语,在他苍茫无助时,如春风般拂掠过他的心房,那是一种安定的感觉。
朦陇之际,一阵暖的热浪流入他口中,连带地也暖了他冷寂的心,唇上感受到的柔软碰触,美好的令他眷恋──
是谁?谁如此温柔待他?
是错觉吧!他想。
他渴切地想捕捉什么;想分辨真伪之间的差别;想得知那甜美的感受是真实、是虚幻,然而,他还来不及抓住乍现的曙光,又再度跌入无意识的黑暗中。
当他真正清醒时,已是七天后的事了。
向楚天刚睁开眼,一连串的疑问全涌上脑海。
怎么回事?他没死吗?依这情况看来,大概是有人救了他。
轻挪一下身子,撕裂般的尖锐痛楚毫不留情地啃噬他每一根神经,他不禁低吟了一声,紧蹙起英挺的剑眉。
真是要命的折磨!
人呢?是谁救了他?房内怎么没半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