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可以放开我了。”
一个口令一个动作,裴慕凡从没这么听话过。在他松手的瞬间,心底涌起浓烈的不舍,望着空虚的胸前,竟怀念起怀中曾有的真实感与那淡淡的馨香。
落云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视线,烧红的嫣颊,使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假戏成真,真的生病了?
讨厌!她都快不认识自己了,这么别别扭扭的,原来那个落落大方、率直洒脱的段落云到哪里去了?该不是在房里闷了多日,把脑袋给闷坏了吧?
“天杀的裴慕凡!”她又找到一个冠冕堂皇、可以理直气壮地咒骂裴慕凡的理由了。
裴慕凡冷汗直冒,寒毛一根根机警的竖起。“呃,你可不可以说明白一点?裴慕凡的‘姿色’、你大姊以及一对有情人……三者之间有关联吗?”
“当然有!你都不知道,当初我爹执意将大姊许配给裴慕凡,害得我大姊离家出走,后来认识我姊夫,又因为裴慕凡这个大麻烦卡在中间阻挠,害得大姊吃了好多苦头,这笔帐当然也要算在他头上。”落云真是愈想愈不甘心。
裴慕凡苦笑。他压根儿就不晓得这件事,怎能把过错推到他身上呢?
他忍不住出言道:“这是欲加之罪。”
“不管,我就是唾弃他到底了!旧仇加新恨,势不两立。”她近乎顽固地坚持着。
“新恨?”他又问。
“对呀!要不是为了躲他,我何必装病,又何必躲爹娘躲到树上去,更不会留下有门不走、跳窗开溜的可耻记录!”
跳窗?一个千金小姐?裴慕凡想象着这一幕景象,忍不住低笑出声。
“你在幸灾乐祸!”她不悦地指责,气鼓鼓地瞪着他,模样娇俏动人。
“不是。”他收起笑容,轻拍她粉嫩的脸蛋,怜爱之情没来由地涨满心胸。“你很可爱,和我见过的大家闺秀不同。”如此俏丽灵动的阳光天使,他先前怎么会认为她是病西施呢?真是错得离谱。
又来了!在他如此专注的凝视下,落云再度感到心口不规律的跳动。
别开眼,她道:“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真够胡涂了,一个陌生男人出现在她家中,还和她聊了好一会的话,她居然到现在才想到要问他的名字。
“我——”他迟疑了。
在她这么痛恨自己的情况下,要让她知道自己真实的身分……他悲惨地轻叹,不敢再想象下去。
“怎么了吗?”她直觉地猜测:“是不是你的名字很不雅、很难听?没关系,我不会笑你的,说嘛!”
他莞尔,为她的想象力感到好笑。“不是。”他是怕她翻脸不认人。
“那……”落云还想细问,他已扯开话题。
“还是谈谈你自己吧!这么千辛万苦的躲避裴慕凡总不是办法,我猜令尊八成已看穿你的心思,知道你在使计拖延,要不了多久,你总要和裴慕凡见上一面。”
“我知道,这种情形我早预料到了,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我只好故计重施。”大姊都逃得过,她就不信自己的运气当真如此可悲复可叹,难逃此劫。
故计重施?裴慕凡思忖着,瞬间有所颖悟,叫道:“你想逃家?”
“嘘,小声一点啦!”落云瞪他一眼,“你少大惊小怪了,不过是出门去游山玩水,度过这段危险期后再回来。”
“那你现在告诉我,不怕我告状?”
“喂,我这么信任你,还对你推心置腹,你不能这么没良心,出卖我哦!”她瞪着他,认真地警告道。
是哟!因为她对他推心置腹,所以,他就傻傻地任她将他骂得狗血淋头,却只能哑巴吃黄连,一声也不敢吭。他凝望着阳光下落云那无邪纯真的笑靥,一个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想法瞬间浮现脑海……
是啊,有何不可呢?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一抹从未有过、温柔至极的笑容正出现在他的嘴角——
★ ★ ★
夜,悄悄来临。
今晚,本来她爹要她到前厅用餐,正式见过裴家父子,不过,她坚持自己身子尚虚,想在房中用餐,且听行云说,裴慕凡也劝爹让他多休息一会儿,其它的事可以明天再说,反正也不急于一时,所以落云才得以逃过一劫。
总之,不管怎么说,今天她是逃过了,不过以后呢?她已经拖不下去了,再不想个法子应对,明天她就不得不见见裴慕凡,然后……想也知道,岂能任爹爹如此随意便将她许给一个完全不了解的陌生人?
向来柔顺的大姊都有这个勇气独排万难,追寻自己想要的一切,更何况是从不知妥协、认命为何物的自己!
对!她该起而效尤,大姊是她的榜样、大姊是她的偶像、大姊是她的……
总之,她崇拜大姊!
说做就做!她迅速整理简单的行装,带足了银两,蹑手蹑足的出了落云居,动作灵巧地往幽暗的后门行进。
从前,大姊还有她和行云、盼云一起共商大计,聪颖的行云还帮忙骗来后门的钥匙,可是她这一次的决定,却连行云也不知情,当然也没办法“光明正大”的走出去。
看了看比她个子还高的墙,她莫可奈何地轻叹了口气。
她比织云还命苦,堂堂殷家二小姐,如今居然沦落到“爬墙”的地步,想来还真是感伤啊!
算了,少长吁短叹,此刻自力救济要紧。
她一咬牙,认命的撩起裙摆,开始努力的往上攀爬,幸好她平时就好动活泼,否则要换成纤云,铁定吃不消。
好不容易一脚勾上墙头,再很不淑女的将另一只也跨过墙头,她才重重吁了口气,一双纤纤小手来回猛搧风,嘴里还喃喃叨念:“真见鬼的倒霉透顶!也不晓得欠了裴慕凡什么死人债,要为他这样离乡背井!”
暗处的裴慕凡将一切尽收眼底,不禁看得瞠目结舌。
我的老天!那真的是饱读诗书,端庄守礼的闺阁千金吗?他除了感到不可思议外,还有一股啼笑皆非的冲动。
“我能请问你在干什么吗?”
蓦然响起的声音吓了落云好大一跳,要不是坐得太稳,她铁定会整个人跌下去。
看清倚在墙边的身影后,她嗔怨道:“无声无息的冒出来,想吓死我啊!”
他轻笑道:“我站在这儿好一会了。”
谁知,这个答案让落云更感不满。“你很恶劣ㄝ!看我这么辛苦,居然袖手旁观,放我一个人在这里孤军奋战,你到底懂不懂得怜香惜玉呀!”
是吗?他倒觉得她挺自得其乐的嘛!
双手环胸,他悠闲的靠着墙,谈笑自若道:“看你一个人也混得挺愉快的,不好坏了你的雅兴。”
这像是人话吗?落云气呼呼地。
算了,她心胸宽大,不和他计较。“你是来给我送行的?”
他回以一笑,不答。
“你如何肯定我今晚一定会离开?”她又问。
“我自认不是白痴。”这话有些调侃意味,好似问这问题的人是白痴。
落云白了他一眼,却无法对他动怒,反而低低一笑,“也对,只要不是白痴,都知道要开溜。”
他耸耸肩,“你打算就这样和我谈话到天亮吗?”
“呃——”她难得露出腼腆之色,“我不太敢跳下去。”
这胆大包天的女人也有害怕的时候?裴慕凡有些戏谑地瞅着她。
“不要这样看着人家嘛!我是真的……有点……呢,怕怕的。”她小小声的说。
他微微一笑,轻易的翻身而上,朝她展开双臂,她本能的倚向他,任他搂着自己的腰跃下墙头。
大概是被他抱上瘾了,她一点不自在的感觉都没有,反而有点沉醉——虽说除了段年尧,她不曾与人如此亲近过。
“谢……谢谢你。”她语带娇羞地轻声道。
“不用客气。”他凝睇着她,“想好要去哪里了吗?”
“有点想念大姊,我想先去卧龙堡看看我大姊。”
“你不觉得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一个女人只身而行,途中遇上麻烦怎么办?谁能照料你?尤其你一点自我保护的能力都没有,又长得脱俗娇丽,更是危险。”
落云轻咬下唇,无言以对。
这些她完全没想过,刚开始,只是想离裴慕凡愈远愈好,可是如今……她左右两难,迟疑了。
“所以,我决定与你同行。”他不疾不徐地接口。
“啊?”落云瞪大眼,傻愣愣地望着他。
“不要怀疑,我决定陪你前往卧龙堡。”他轻捏落云粉嫩的脸蛋,那双闪着疑惑的大眼睛格外惹他怜爱。
“可是……”
“你有更好的主意?”他面不改色,淡然问道。
“没有,不过……”
“你信不过我?”他又问。
她毫不考虑地否认:“不是,但……”
“那还有什么问题?”
话全让他说完了,还要她说什么?
她有些泄气地垂下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连名字都吝于让我知道……”
他听见了。语带试探地,他问:“如果我说,我姓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