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然耳,他被骂惨了!
母亲态度之激烈,差点没说要和他脱离母子关系。
依丁以澄的柔顺乖巧,雷青萍当然认定千错万错一定是她这个混账儿子的错,只差没拿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要他三跪九叩去向丁以澄请罪,迎她回家。看他冤不冤?他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做,母亲却好像他恶劣透顶、罪无可逭似的,他几时曾欺凌过丁以澄了?任凭他怎么费尽唇舌向母亲解释,说他们没有吵架,谈离婚是在心平气和的情况下,母亲就是不相信!还一口咬定是他伤透了丁以澄的心。他才莫名其妙咧!提出离婚的人又不是他!
因为母亲的关系,这婚大概暂时离不成了,过一阵子,也许他该去和丁以澄谈谈,看她意念是否坚决,若然,他还是会放她自由的。半个月过去了,每天伺到家,他总是会习惯性地寻找那抹等待着他的身影;夜里,会习惯性地探寻身边柔软的温香,轻揽人怀;清晨,也会有人温柔地替他打领带,晚归时,会有人点盏温馨的小灯等待他;每回熬夜,他会习惯性地往固定方位摸索安置其间的咖啡;甚至工作累了时,会往同一个角度望去,寻找那张恬静娇美的容颜,以安抚他满心的浮躁与疲惫。原本,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然而,当所有潜意识下的寻找全都落空时,那抹浮上心头的怅惘,竟是浓烈得教他难受。
只是习惯吗?他无数次问自己,一切真的只是习惯吗?那么,若另一个人取代所有她曾做过的事,是否所有莫名而来的情绪全都会消逸无踪,而他也不会再觉得好像失落了什么,一颗心空空洞洞,充满迷惘?不,他知道不是的!这些习惯只是其次,他能日渐适应自己回到三年前的样子。但是,丁以澄的存在,却是无人可以替代的,他无法过回以往没有她的日子!那些事,谁都可以做,但是丁以澄的陪伴、丁以澄那抹独特的幽香、以及她澄净幽柔的笑容,却是谁也无法取而代之的,她已融入了他的灵魂之中,分割不了了!
这是过了一个月后,他才逐渐领悟到的事实。
这段时间,他总是莫名地若有所失、莫名的情绪浮躁,他近乎发了狂地想念她醉人的馨香、波光流转的似水风情。每当想起记忆中轻颦浅笑的她,心总是没来由地拧疼。然后,情郁的思潮便再也平抚不了。
该死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的心绪全都乱成一团了。
自他成年之后,这样的情形便不曾再出现过。他一.向把自己的情绪掌控得极好,无波的心绪极少再为什么事而撼动得难以自持过。可是如今,分分秒秒,无时无刻,他脑子里浮现的都是她,全都是她!抹不去,也压制不了,随着分开的时间愈久,那感觉便益发强烈,这该称之为什么?思念吗?他思念她?那不表示……
这就是爱?他爱丁以澄?他的妻子?他那即将离婚的妻子!这是怎么发生的?为什么他从来不会警觉到呢?犹记结婚之初,他只是觉得她是个可以相处的好女孩,温婉的个性是他想要的贤妻人选,如此罢了。曾几何时,她逐渐渗入他的灵魂之中,她变得独特起来,不再是可有可无的选择,而是他终其一生所认定的女子——在他都还没发觉之时。天哪,为什么到了要离婚时,他才发现自己早巳不能没有她?康子谦,你是个道道地地的大白痴,拥有时,你理所当然地享受,从不正视它的可贵,等到要失去了,才惊觉心竟然会痛!原来早在他都还没发觉时,心便已与她紧紧相系,密不可分,若要硬生生切离……那是鲜血淋漓的刺骨之痛呀!人,就是这么的不可理喻,太过轻易拥有幸福,便不会把它当幸福。可是当所有曾经拥有的一切全然抽离时,惆怅寂寥的感受才会让自己惊觉过往的美好,他也是这样的。若不是今日面临失去的危机,也许他和丁以澄做了一辈子的夫妻,也不会察觉到自己的心早已为她而悸动,他……爱她!天!他为什么不早点领悟呢?现在,他该怎么办?
他闭了闭眼,目光望向空蔼蔼的床位。其间的香气已淡然散去,而他深刻的思念却是与日俱增地狂切炽烈。“以澄……”他喃喃念着,心头彷徨不已。
他能挽回吗?他挽回得了她吗?留得住人,留不住她的心,对两人来说都是痛苦,若她执意离开他,他又该怎么做才好?
在他茫然凄迷之际,脚边感受到一阵柔软的抚蹭,他好奇地低下头去,才发觉是只毛茸茸的小狗,他没有多想,立刻弯身抱起它。它是叫呆呆吧?模糊的记忆中,似乎听丁以澄这么叫过它。他知道丁以澄极疼爱它,也许是“爱屋及乌”吧!他对它多了几分好感,极自然地便将它搂进怀中,轻抚它的细毛:“想找你的主人吗?很抱歉,你恐怕得失望了。”看来丁以澄真的走得非常匆忙,连她最爱的小狗和九官鸟都忘了带走。
“别担心,她不是不要你了,只是走得太急,没能顺道带你走。但她早晚还是会将你带回身边的,相较之下,你可比我幸福多了,我才是那个她想舍弃的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荒唐的举止:和一只小狗说话?
它听得懂才有鬼,他苦笑着摇摇头:“我大概是被以澄的潜移默化影响了,一个二十八岁的成熟男子,居然净学她做些孩子气的事!”小狗直往他怀里钻,充满了撒娇的味道,他不由得低笑出声:“我终于晓得以澄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你了,你的确是个很讨人欢心的小东西。”忘了先前想住口的打算,他叹了口气,又径自说了起来:“其实,想念她的又何止是你?我也是万般思念着她,期望她能再度回到我身边,你在等她怜惜地搂在怀中,而我却是想将她怜惜地搂进怀中。” 小狗的黑眼珠骨碌碌地望着他,好似听得懂他的话;“很惨对不对?我居然到要离婚了,才发现自己是这么深切地在乎她。你也在同情我吗?还是想讥笑我比你更呆,结婚三年,居然连爱上了自己的老婆都不晓得?“我都乱了方寸了,若允诺她离婚,心痛的人是我,若是不答应,又怕她恨我,苦的是两个人。我知道自己以往的表现很差劲,我想和她重新开始,却又怕她不愿意,若要我去追求她,我又不晓得该怎么做才对,不可否认的,就某方面而言,我真的很笨拙,从来都是女人主动将目光放在我身上,我怎么知道如何去追求女孩子,争取她的好感呢?何况那个人还是我的老婆,感觉上就是很怪异,很不自然。”它到底有没有听懂啊?就会一径地看着他;找只狗来当名副其实的“狗头军师”,还真是失算了,根本无法“沟通”嘛!还是找个有“共通语言”的好了。
他想起了丁以澄的宝贝九官鸟,起身绕到阳台去。
还好它没被饿死,要不然他对丁以澄就无法交代了,真多亏他尽职的管家,连她的宝贝宠物都照顾到了。 他倒了些水与饲料进鸟笼里:“吃吧!短时间内,你们都得要我照料了。放心,我不会亏待你们的。”鸟笼旁有根细细的竹管,他拿来拨匀饲料后,便顺手逗着笼中的鸟儿,“听说丁以澄拿你当儿子在教,我说鸟儿子,念首诗词来听听吧!”九官鸟当他说的是外星人的语言,甩都不甩他。
他突然怔了一下,回想丁以澄在面对这两个小东西时的欢愉表情,没来由地忆起好几个月以前,她首度以冀盼的语气要求他一件事,那是为了……孩子!她想要孩子,想满足当母亲的渴望,当时,她的神情好温柔、好期待……结果呢?他是怎么回答她的?冷漠而不留余地回绝了她,只因他将全部重心全放在事业上、只因他不想担负教养的重责大任、只因他不想有太多的牵绊、只因一些不成理由的理由,他抹杀她当母亲的梦想,残忍地剥夺她那抹为孩子而绽放的梦幻光彩!那日之后,她就不曾再提及此事,一如以往地无条件妥协,他以为她已经淡忘此事了,但此刻细细想来,她会要求养这只小狗和九官鸟,是否只是在以另一个方式宜泄她内心深处那份满溢的渴盼?是啊,怎么不可能呢?她一直都是那么温驯,不会对他抗争什么,就算想要一个孩子想得心痛,只要他说一个“不”字,她仍会强压下来,不再困扰他。丁以澄……每回想一点,他的心便难以自制地扯痛半分。
她究竟为什么会突然提出离婚?愈是深思这个问题,便牵出更多的心痛,连他都要无法原谅自己了。他想,是因为日积月累下,她再也难以忍受他的冷淡与漠视吧?她在怨他吗?若他给她最深的歉疚与爱意,她是否愿意原谅他,再度和他携手从头开始?他叹了口气,神情黯然地正欲转身回房,呱呱突然发挥了身为九官鸟的聒噪本性,扯开嗓门发表起高论:“子谦、子谦,我爱子谦!”他步伐顿了顿。这是什么情形?他的鸟儿子居然在向他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