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夜阑人静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看到总是蜷坐在客厅等待他、每每不小心睡着了的小小身躯,他的心就好疼、好疼,满满的歉疚涨痛得令他喘不过气来,而在每一次抱她回房不小心醒她时,她的第一句话总是会问他,哥哥累不累!她已经学会煮某某笑了,她煮给他吃好不好……
她才十多岁而已呀!却不得不学会独立、学会舍去哭闹、撒娇等等这个年纪的孩子应有的权利,陪着他成长,教他怎不心疼!
所以成年后,余沛湘反倒时时爱向他撒娇,稚气得像个孩子,也许是弥补童年的不足吧!
现在的她也许大而化之、俏皮活泼,但是这一路走来,他却很清楚她的体贴及善解人意。在那段最苦的日子中,她不曾有过一句抱怨,因为她知道哥哥也很累,只会更为他的心力交瘁而担忧,从来就不敢拿她的事让他烦心。
面对他深沉的愧意,她总是安慰的说这不能怪他,毕竟当时他也才十七岁,所要背负的一切却是那么沉、那么重,远远超过他的年龄所能承载的,他又何尝不委屈!换作是别人,未必能办到这样,他已经做得够好了。
是吗?他做得很好?这表示,在她心中,他是个称职的好大哥吗?
也许吧!至少余沛湘是这么告诉他的。
对于外界对他的一切传闻,他并非一无所知,严格说来,说他白手起家并不正,父母双亡时,留下了一间规模不大的公司,只不过负债多过资产,已与倒闭无异,他是费了多大的劲,披荆斩棘才熬过那段困顿艰难的日子,将公司导入正轨,而后十倍、百倍的拓展成今日的局面。
人人拿他当传奇歌颂,而个中甘苦,也只有他自己方能体会,就连贴心的小妹,也未必能体会他这一路走来的辛酸。
一嘿!老哥,别急着教训我,我都还没逼供呢!说,你这一整天是到哪里鬼混去了!打电话去公司,你也没回去,那场专题演讲只不过两个小时,就算按下来陪些‘老不死的’吃个午餐,聊些刻板乏味又正经八百的鬼话题,也早该回来了,别告诉我,你真的忍耐了那群‘槽老头’一个下午!”
糟老头?余沧海听进耳中,不觉哑然失笑,她的口吻和一个人好像……若潮,她也是这么说的,是吧?
“丫头,别口没遮拦,就算不晓得尊师重道,也要懂得敬老尊贤。”
余沛湘院之以鼻,“敬老者,敬佩年纪一把,却有老而不死本事的老头。尊闲者,尊重那群闲着没事做,大放厥词以自娱娱人的老家伙们。”
敢情这是现代“敬老尊贤”的新解?余沧海不禁要大叹师道的沦丧,如果现在的学生,人人尽如沛湘,就算是孔老夫子再世,也要“有叫无泪”了。
比起小时候乖巧听话的沛湘,此时古灵精怪的她简直是混世小庞王!难怪他要时时叨念她越活越回去了。
“少给我扯开话题,从实招来,你到哪儿逍遥快活去了?”
“小管家婆,你连我的行踪也管?”
“当然!”她双手交盖着搭上他的肩,下巴大了上去,依达巴着他不放的架式,怕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了。
余沧海摇头笑叹,说就说,反正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江若潮一一你听过这个名字没有?”
“江若潮……”她双眼亮了起来,“是不是美得很醉人心魂,尤其是一双眼睛,澄净中闪着纯真性灵,给人一种飘逸绝俗的出尘之美?”
记忆中的若潮,灵慧娇美,清纯无邪,想着她灵灿若星的潋滟秋瞳,他不由自主的点了一下头。
原来老哥真的和她在一起,这下可好玩了。
她灵动的美眸闹过一簇狡黠的光芒,“好哇!还说不近女色,‘惦惦呷三碗公半’就是在说你这种人!人长得帅,还真是有点用处哦!头一回就将咱们的校花给拐去了!”
余沧海不理会她暧昧的言词,回眸反问。“校花!你说若潮!”其实不该太意外的,若潮的美,任谁都无法忽视。
“哇!已经进展到‘若潮’的进度啦!”她一声若潮,喊得特别腻人,瞎子都听得出其中的深意。
“胡说什么!”他蹙起眉。“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一个沧海,一个若潮,嘿,真绝!我以前怎么没想到呢?”
“小湘!注意你的措词!”他沉下了脸。
每当个性温和的大哥摆出这种情,她就知道该适可而止了,否则,一旦大哥动了怒,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心不甘情不愿的努努嘴,“随便说说嘛!你又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
“你什么玩笑不好开,明知道这是我的忌讳,还一再拿这种事大做文章!”
还不是因为她希望打破他的心结!
唉!笨大哥,固执死了!
“好啦、好啦!是我的错,我道歉嘛!”她放软了语调拉拉他的手,见他神色稍稍软化,她环上他的颈子,在他颊亲上了一记。“别生气了啦!不然小妹我会难过得一个晚上睡不着觉的。”
宠怜的光芒漾上眼底,他白了她一眼。“你会才怪!”他还不了解她吗?乐观得无药可救,天大的事,全抛一边,等她大小姐睡醒,有空再一并烦恼。她会“难过得一个晚上睡不着”?哈!说什么世纪大蠢话!
“如果亲爱的哥哥不理我、不疼我了,我就会。”可是比世界末日还大条。
他也许不甚明了自己的重要性,但,她真的、真的很重视这个唯一的亲人,所有的事,她都可以不在乎,唯独这个至亲,任何人都比不上他在她心中的地位——这个对她无尽疼惜,关怀至深的伟大兄长!
③③③
自从那日分别后,若潮便天天数着日子,等待着与余沧海的定之日的到来,生平第一次,她觉得时间过得好慢,一天又一天,看着日历一张撕过一张,她的心止不住益发浓烈的雀跃之情,直到见到他的一刻,她才发觉,原来自己是那么、那么的渴望见到他!
随着日子的流逝,等待的时光也令她感到越来越难熬,她真恨不得每一天都能见到他,每有暇,他的形影总会不期然的窜上脑海。每每看着讲台上口沫横飞的教授,耳畔低迥的总是他低抑迷人的嗓音。她一直都知道,自初识那天起,他的身影便已印上她的心间,越来越浓烈、越来越深刻纠结……
他是个很有时间观念的人,每次相约时间,他从未迟到过,除非她刻意早到,否则,通常在她赴约时,他便已早一步等待她,他说:“让淑女等人是很失礼的。”他总是这么的体贴。他的温柔,点滴渗透了她的心。
正如最后一回赴约时,正逢大考前几天,她显得有些患得患失,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情形,以往,她很能用平常心面对,成绩也皆很斐然。可是这一回,因为太过在意他的感受,深怕考得不够出色,会令他失望,觉得苦心白费。
余沧海并不清楚她百转千折的复杂心绪,以为她只是患了考前恐惧症,对自己没信心,于是在花了一个晚上对她做了考前大复习后,还殷殷安抚她,要她放松心情,不要紧张,考得好坏无所谓,得失心别太重。
最后,还将她的书带回家去,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替她做好重点归纳,整理得一目了然后,隔天才让沛湘送去给她——他不敢自己送去,怕引起骚动,造成她的困扰,而她和沛湘也因为这样,在久闻对方之名后,第一次会面。
他从来不会去帮她拟什么考前大猜题,考试是凭实力,有多少本事,拿多少分数,而不是依赖一张考前猜题,这样的成绩太没意义了。这论点,她完全认同,也更钦慕他理智成熟的指导方式。
渐渐的,她总是沉醉于他温暖柔和的目光中,情愿时光就此为她停驻。真的,那一刻,她情愿什么都不要,只想留住这一刹的美好!
她发现,她竟已这么深的依赖着他了!非关课业,而是……一种感情上的眷恋!她真的好喜欢、好喜欢这个有如邻家大哥一般温柔的男人!
四个多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对她一直维持着亦师亦友的关系,而她,若能忽视心中浮动的不明情愫,她会告诉自己,他是个很好、很称职的大哥哥,她何其有幸,能得到和余沛湘一样的福气,拥有他的关爱。
有时,在课业压力较不繁重时,他们会抛开书本,东南西北的聊了起来,谈他和余沛湘的兄妹情深,相互扶持、谈她和父亲的父女情深,彼此为伴。
严格说来,他们的遭遇还挺像的呢!生命中都只有一个亲人能与其相依为命,只不过她比他幸运多了,她是呵疼着长大的,而他却是忍着辛酸,咬牙一步步艰难的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