扪心自问,他还从未见过像她这般鲜活的女子。
童依瑾一见到他,立即跑向他,「怎么只有你?」她听说入山林的至少十人。
「我们找到几株年分较小、可移植的茶树,先做了记号,那些人得连根挖出茶树,需要一些时间。」他简单说明。
她点点头,想也知道,要动手的事,他这大少爷是不会弯腰去碰的。
「小朱子哥哥,我会写我的名字了,你不是还要教我妹妹写她的名字吗?」一名晒成古铜色的小男童跑到两人身边,一手亲密地拉着朱礼尧的手问。
「好。」他揉揉孩子的头,再看童依瑾一眼,就走到另一株枝繁叶密的大树下,两个小女孩蹲在那里,拿着树枝在地上比划。
小正笑了笑,「小朱子人虽冷,对孩子可真好。」
童依瑾笑着点头,随即跟小芷走进屋子,这小小厅堂,近日成为朱礼尧、言掌柜、冯海及村民们议事的地方。
稻田不种了是大事,但这段时间,他们已让村民们明白改种茶树的远景,这两日则是讨论那几亩田怎么种茶树又怎么分利,好在,村民纯朴,公平即可。
言掌柜看到她,便聊起新进展,说他找了专家来堪察过,山里的土质还真的很适合种植茶树,野生的老茶树不赞成移植,但可以移植较小株的茶树试种。
虽说凡事起头难,但山里老茶树的范围不小,可预期获利不少,至于村落这头,可以慢慢学习,两边同时进行。
「小朱子公子很客气,他对茶叶这门生意,心思通透,考虑周全,认真说来,连我这老掌柜跟他相谈都不免忌惮三分,颇有压力。」言掌柜说是这么说,但神情尽是赞赏,他没成亲、没子女,便动了想收朱礼尧为义子的念头,只可惜被拒绝了。
童依瑾见他对朱礼尧赞不绝口,她是与有荣焉,转头望着窗外,看着正跟两名孩童在沙盘上写字的朱礼尧。
他认真写字的样子好看,就连拿笔的样子也很迷人,要是笑了,肯定如春暖花开,美得眩目,但他留在这快两个月了,她打算下个月就放人,不会此生都没机会见到他笑吧?
「采水村要走大运了。」
她听着村长跟言掌柜交谈,也笑着点头,可不是?误打误撞的……不,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谁想得到她带小朱子来一趟竟然能改善村里的生活。
言掌柜的工人从山林推着几台推车出来,推车上是裹着土的茶树,见状,言掌柜跟冯海坐不住了,跟她点个头就快步走出去。
童依瑾则慢慢地晃出去,见朱礼尧仍在大树下,而先前习字的孩童早跑到稻田那边去。两人看着一堆人在那里比划着,似在讨论要怎么将茶树移栽。
「对了,忘记谢谢姑娘,特意让宁晏送来解药给我解毒。」朱礼尧突然开口道。
童依瑾摸摸鼻子,眼光闪了闪,「这不是怕你事情做一半就跑了嘛。」
听她没有否认,对于她的坦然,朱礼尧只觉得自己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见他一脸无奈,她心又定了,只要不是那种冷飕飕的眼神,让人看了心惊肉跳,基本上她都不怕的。
她笑咪咪地拍拍他的肩,「咱们不提那伤感情的事,采水村的事你做的极好,想要什么赏?当然,自由除外。」
朱礼尧对她这自来熟的言行着实无言,这段日子,他也没想到自由这件事,这里的人善良纯朴,他是真心希望他们的生活能改善,若是可能,他更希望将他们的茶叶送到京城,一旦受到京城权贵们的追捧,采水村出产的茗茶就更矜贵了。
至于奖赏……他直视着她,「目前除了自由,我也想不出其他,为采水村出谋划策是我自愿的。」
「好,你是好人,我是坏人,不过我这人也是赏罚分明,我还是会找个除了自由以外的奖赏给你。」
对此,朱礼尧并不在乎,也没反应。
她抿抿唇,思考着要不要抛出下个月就送你自由的话题,正要开口,突然看到段天宇的身影,张口便道:「段秀才,我有事跟你说。」
朱礼尧见她丢下自己快步跑向段天宇,眉头不禁一拧。
也不知一了什么,段天宇目光更柔和,频频点头,她也眉眼弯弯,笑靥如花,在他看来,有些剌眼,胸口也闷闷的,双脚彷佛有自己意识般走了过去。
段天宇见他走过来,也不见外,朝他一笑,这阵子相处下来,两人倒是有了交情。他道:「童姑娘要我一个月去城里私塾两次,教授两个时辰,这是舍近求远了,」他看向朱礼尧,「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这是朱兄沉吟一下便做出的好诗,我自叹不如,你的才情可比我更高,所以我推荐了你。」
连作诗也行啊,童依瑾看着面如冠玉的朱礼尧,怎么办?认识他越多,心里越忐忑,真把人得罪惨了,她该怎么扭转乾坤啊?
别作死就不会死,她从现在开始对他好,来不来得及?
朱礼尧真心不懂童依瑾脑袋怎么长的?
这一天午后,童依瑾到了采水村来带他走,本以为是到私塾任教的事,没想到……
「哪能一再压榨你,那活儿我找别人做了。」她笑咪咪的说。
马车内就他跟她两人,小芷跟宁晏则坐在前头车辕上。
见她又是倒茶、又是备茶点,又给他毛巾拭手,他没有受宠若惊,反而若有所思地看着笑靥如花的她,问:「姑娘现在是在讨好我?」
她一噎,摸了摸鼻子,「什么讨好,我是主,你是奴,但我是善良又宽厚的主子,见不得你这么日日辛苦,所以要教教你何谓劳逸结合。」
「劳逸结合?」他蹙眉。
「是,总之呢,咱们先去逛临港大街,再到淘宝楼,我已经让宁晏订了二楼雅间,你喜欢什么、看中什么,我统统买给你。」她豪气的拍了拍胸口。
「这么大方?」
「当然啰,不过本姑娘身为江爷的左右手,我可是知道底价的,拍卖时,你可别乱喊价,太高了,我可不认的。」不是她小气,好东西价格不菲,万一他大手大脚的随意喊价,若不买给他,不是打自己脸吗?
小芷跟宁晏坐在车辕上,听着车厢内隐约传来的对话,他们也搞不太懂自家姑娘对小朱子这突然来的善意为何?但他们是乐见其成的。
马车停在临港大街的杂货巷口,这里是个大市集,但都是没铺面的小摊贩,卖的东西五花八门,吃喝玩乐皆有,不少是跑单帮的,也多是家里人手作的各种小玩意儿或小吃等等。
卖古物古玩的小摊倒多了些,有的一看就是用染剂造假的假货,但有的着实真假难辨,她这几年在这里闲逛,也遇过连卖家都搞不清自己手上是真品的人。
当然,还有卖毛皮、药材、香木熏香、古铜币等等小贩,琳管满目。
童依瑾一行人顺着人潮走在热闹的街中,若不是人的衣着和所在地如此古色古香,她都有一种置身在现代夜市的感觉。
朱礼尧察觉到身边的人突然安静下来。
「你家里人很多吧?」她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嗯。」旁系姻亲很多,嫡系……他不想去想。
她两世都是一个人,不知爸妈是谁,也不知道有无兄弟姊妹,这一世,小芷跟宁晏跟她虽好,但不忘守着分际,遵守着主仆之分,想来还是有点孤单的。
朱礼尧感觉到她似乎变得脆弱,小芷跟宁晏已嘻笑着往另一个摊位去了。
童依瑾停在一个中年男子摊位前,男人长相粗犷,口沫横飞的说着老家发水灾,很多墓都被冲掉,这摊位上的古铜币都是孩子们捡的,随便卖就好。
摊位上,几匣子的铜币看来的确很有年分,但不是这朝代使用的,还是几百年前的旧币,有的缺角,大多泛着青铜锈,正反皆有刻字,可多数看不清楚。
围观的客人不少,他们这一对男女长得又太吸睛,识得他们的更是不少,因此她仅停顿一下,跟一些人打过招呼就继续往前,不过朱礼尧注意到她刚刚低落的心情似恢复了些许。
「旧铜钱有人专门收藏,年代久的可是很值钱,小朱子,看不看得出真与假?」她好奇的看他一眼,心想这真假若都看不出来,等会儿进拍卖会,不会什么都想要吧?
「铜钱要造假不难,捡来的铜钱能捡到那么多匣子?再外行也不会被骗。」他一脸淡然。
「那你错了,还真的有人被骗,喝醉的人。」她笑着说。
那些旧币其实全是假的,是中年男子自己铁铸再以药水弄成青铜锈的,但一年卖给几个傻客人也回本了。
朱礼尧注意到童依瑾买了几样小吃,摊主几乎都不肯收她的钱,还是她硬给才收下。
「在东市大街,妳让小芷跟宁晏拿了碎银跟东西,与在此作法不同。」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