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惠娘怎会不明白阿襄的意思?这是有人借她的嘴来说给自己听呢。
听完后,她补了一句。
「真是破费了,回头我也添点银子,就当租用吧。」
阿襄听了立即摆手。「不用不用,我哥喜欢当冤大头,就让他破费吧。」
柳惠娘抖了抖嘴角,故意打了个呵欠,转移话题。「我累了,先睡一会儿,到了叫我。」说完就闭上眼。
昨日为了应付他,情急之下,答应了今日之行。
她不知道楚雄要带她去哪儿,问了阿襄也装不知,但她知道,他是个有本事的,也不会害她,便来了。
虽是藉着小睡一下而转移话题,但她确实累了,没多久就真的睡着了。
原本在玩沙包的阿襄和润哥儿,手上动作同时停下,转头瞧了她一眼,确定她睡着了,两人互看一眼,立即放下沙包,开始徒手比划招式,演练起近身战。
这招式是楚雄想出来的。
楚雄早就发现润哥儿有练武的天分,手脚灵活,一学就会,不过他才五岁,年纪尚小,不如从平日玩速度做起。像游戏一样教给他,让他平日就与阿襄两人对招玩。
当然,这跟射小刀一样,都是瞒着柳惠娘的。
不知睡了多久,柳惠娘醒来了,看向儿子,见他和阿襄还在玩沙包。
她打了个呵欠,掀起车帘,朝外看去,这一瞧,不禁愣住。
一间佛寺矗立在眼前。
他说要帮她,怎么到佛寺来了?
这间佛寺香火并不盛,但十分清幽,树荫林立,羊肠古道,门口有一位小沙弥拿竹扫帚在扫落叶。
马车在佛寺门前停下,她瞧见楚雄下了马,朝小沙弥走去,不知跟小沙弥说了什么,就见小沙弥笑得十分开心,楚雄还摸摸他的小光头,好似十分熟稔。
柳惠娘奇怪地看着,小沙弥随楚雄走向马车,还轻快地跳上前座,与楚雄坐在一起,跟着马车驶进大门。
在佛寺前头的广场停下后,柳惠娘等人也下了马车。
这间佛寺位在深山,它没有雄伟的建筑,也没有鼎盛的香火,却像是深山老林中一处遗世而独立的秘境。
在他们下了马车后,有几位小沙弥出来了,接着一位和尚缓缓走出,慈眉善目地笑看他们。
楚雄走向和尚,朝和尚双手合十,和尚也朝他回礼,接着两人一同朝他们看来。
柳惠娘心有所动,此时楚雄一个眼神,她便知道他的意思。她牵着润哥儿,阿襄跟随在后,一起走向前,朝和尚见礼。
和尚对她微笑点头,便领他们一起进去。
沿着阶梯拾级而上,前头是大殿,后头是园林,和尚吩咐一位小沙弥领他们往僧房而去。
楚雄与她并肩走着,对她道:「这几日咱们就住在此处。你稍作歇息,午饭时会来叫你。」
柳惠娘看着他,虽然她心中有许多疑问,但她没问,只是点头,来到僧房门口,便与儿子进了屋,阿襄则睡在隔壁的僧房。
僧房打扫得十分乾净整齐,柳惠娘环视一圈后,走到窗前推开窗子,眼前一片青葱苍翠,此时春盛,绿意盎然。
其实适才在路上,不止他们一辆马车,郊外游人如织,途中也经过其他佛寺,只见香火鼎盛,去上香的百姓可不少。
唯独这间佛寺不同,恍若方外世界,十分幽静,她的心也奇异地平静下来了。
她出生的杏花村也是山明水秀,但住在那儿时,她的心却感受不了山水的润泽,总是静不下来,时时徨恐,深怕爹把她卖给人做妾或是卖给人牙子。
嫁给吴子清后,过了一段甜蜜的日子,丈夫便离乡背井去了京城。她一方面要侍奉婆母,另一方面要照顾儿子,操持家中的一切,白日在人前欢笑,夜晚忍受着相思,孤枕难眠。
她的心从没真正宁静过,直到身在此处。佛寺的清幽、山林的静谧,竟让她感觉到从未享受过的平静。
她独自在寺中漫步,感受这份与世无争,岁月静好。
她这一生汲汲营营,似乎直到此时,才终於停下忙乱的脚步,得以休憩片刻。她看着一景一物、一草一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一处竹林。绕过竹林后,见到一套石桌、石椅,有两人正在饮茶、下棋。
她一眼就认出下棋之人是楚雄,另一人便是在门前迎接他们的那位和尚。
她正在犹豫时,楚雄突然转过头来,见到她,咧开了笑,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柳惠娘正好奇,他似乎与和尚很熟,便走过去。
来到和尚面前,她恭敬地欠身。「大师。」
和尚见她如此恭敬,也站起身来,念了声法号。
「来,这儿坐。」楚雄没站起来,而是很自然地拍了拍身边的椅子,瞧这个亲昵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叫自己女人坐下呢。
柳惠娘面不改色地把椅子挪了挪,挪到两个男人的中间,隔了些距离,就好似在看两人下棋的客位,才守礼地坐下。
「打扰了。」她歉然道。
与楚雄的随意相比,她是十分拘谨而守礼的。
和尚微笑看她,转头对楚雄道:「这位女施主是个贤淑良善的。」
楚雄听了,一脸得意道:「那当然,我看上的人,准是特别好的。」
柳惠娘瞪了他一眼。在出家人面前说什么鬼话!不正经!
却没想到和尚也不介意,只是笑笑对她道:「子渊为人豪爽不羁,还请柳施主莫介意。」
柳惠娘愣住。「子渊?」
「这是我的字。」楚雄眼含笑意,对她道。
柳惠娘看了他一眼,「喔」了一声,收回目光。
她面容平静,不表示任何意见,假装看不懂他眼底的意思。她是不会去记住的,也不会喊他的字,只会称他一声「郭公子」。
楚雄见她故意回避,也不恼,他就爱她这一点。
第10章(2)
「京城的皇族或官夫人来京郊各佛寺上香礼佛后,通常会在佛寺用午斋。」楚雄缓缓开口,一边说,一边盯住她平静端庄的脸蛋,觉得甚美。
「佛寺的素菜素汤,加上白饭,顶多吃饱,若想讲求美味,也就那么一回事,对那些过惯了富贵生活的夫人们,素斋当然比不上平日的山珍海味。」
他心想,若她穿上绫罗绸缎,打扮起来,肯定不输给那些贵夫人。
「但礼佛讲的是心诚,她们自然不敢嫌弃佛寺的素斋。」
他早就注意到,她的睫毛很长,总喜欢在他面前低垂下来,遮住眼底的小心思,回避他的注视。
「有些佛寺为了吸引贵人们来自家佛寺上香,增添一点香油钱,便会在素斋上下功夫。」
听到这里,那双鬈翘的睫毛终於颤了下,缓缓抬起,藏在美阵里的眼瞳有着些许波东。
他就知道,她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几间打出名号的佛寺,因为斋菜出名,香客也络绎不绝,吸引了不少贵夫人前去朝圣,因此香火鼎盛。」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故意叹息道:「不像这间佛寺,香客稀少,做出的斋菜一般,吸引不了那些贵夫人……」
每当见到她眼底绽放的灼亮,闪着跃跃欲试的光芒时,他也会眼神一亮,心随她意动,目光受她吸引,情不自禁地追随她每一个表情,就像现在。
「因此修了大师告诉我,他需要一个会做斋菜的厨子——」
「我会!」
柳惠娘到现在若还听不明白,那也太蠢了,她终於明白他说会帮她是什么意思了。机会是要自己争取的,这时候她才不会矫情呢。
她看向修了师父。「我会做斋菜,若能为佛寺做斋菜,供奉佛祖,是妾身三世修来的福报,恳请师父给我机会,向佛祖菩萨展现我的诚心。」
意思就是师父您别请人了,找我就行,我不用给银子的。
开玩笑,有这么好的机会,就算没银子也要做,更何况是为佛祖菩萨供奉斋菜,求祂们庇佑都来不及了,哪敢收银子?
修了大师始终含笑,对她的话一点也不意外,道了声佛号。
「如此,便有劳柳施主了。正好两日后,有一位贵人会来此地礼佛,暂住几日,这位贵人的斋食,便交给柳施主了。」
柳惠娘听到「贵人」两字,立即恍然大悟。
楚雄说要帮她,原来不只是帮她找厨娘的差事,而是直接让她见到贵人。
真是聪明!她在心里暗赞一声,她虽然不喜欢他这个糙汉子,但平心而论,她很欣赏他的聪明才智。
她目光熠熠,脸上终於有了笑意,不似原先那般拘谨而绷着脸。
楚雄既心疼她又感到好笑,这女人到了现在还在故作镇定,她紧握的拳头早就泄露了她内心的激动。
修了大师将两人间暗涌的情绪看在眼底,始终含笑。
他唤来一位小沙弥,领着柳惠娘到大寮厨房,先去熟悉环境。
待柳惠娘福身告辞离去后,修了大师看向楚雄,这厮一双眼还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的背影呢。
「你为了她特地来找我,替她安排为那位贵人做斋食,是认真要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