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三度求娶仍遭拒(1)
阳春花正开,一年一度为期三天的春马会也开始了。
春马会已经有近二十年的历史了,初初是为了品马、赏马以及马匹的交流跟买卖,但其实早已质变,成了京城富贾名流、官家贵胄们交际显摆或是相亲的交谊场所。
想当然耳,赵娴定不会错过这个帮支希凤寻亲觅婚的机会,早早就给支希凤裁制了一袭时兴的春装,好让她在春马会上成为众所瞩目的焦点。
支希凤自然是百般不乐意的,她的脾气拗,越是逼着她走的路,她越是不想走,一早还未出门,她便已臭着一张脸,好像全天下都欠了她。
支开文让赵娴也将秀妍带去,想着或许也能给她寻一门亲事。
秀妍对寻亲觅婚这事不感兴趣,但冲着春马会其实差不多就是「宠物博览会」的分上,她倒也没推辞。
春马会在京城名园之一的半城园举行,半城园内有十多处泉眼,石桥流水,清静雅致,园里栽满垂柳,并建有多处亭台楼阁,池边绿柳成荫,池上风荷摇曳,池内则是水清见底,游鱼可数。
这个时节,春花盛开,满园芬芳,那些精心妆点打扮的名流仕女们带着自家猫狗游园赏玩,穿梭其中,犹如峡蝶。
赵娴领着支希凤及几名仆婢,急着满园绕地跟各家夫人打招呼,直把秀妍给落在后头。
她也不在意,没人管着她,她这儿瞧瞧、那儿睇睇,倒是清闲自在。
突然,在满园游人之中,她看见远远的地方有一颗发亮的灯泡……喔,不,这时候哪来的灯泡,那是一颗头!
那颗头、那个肩膀……是楼宇庆?瞬间,她的心窝炙热起来,不自觉地往前走去。
可人潮像是浪潮般挡住她的去路,让她无法向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熟悉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一种让她感到心痛的怅然侵袭着她。不是他吧?他此时应该在兖州育马驯马,不会出现在这种名流富贾交际的地方。
她是有多么想念着他才会产生这种幻象?
正当她呆立在原地,望着「幻象」消失的地方出神时,忽地听见有人大喊——
「别跑!小心!」
她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不知是什么的庞然大物撞倒在地,才跌坐在地,一头棕黑色的长毛大狗已向她扑来,然后冲着她的脸又舔又啃地。
「老天爷!」一名年约四十多的青衣美妇一脸惊慌又抱歉地看着她,「姑娘,你没事吧?」
美妇手上拉着绳,这条撞倒她的大型犬便是她的宠物。
「黑虎!过来!」她硬要将大狗拉开,那大狗的脖子被勒着,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别!」她急忙地伸手拽住大狗脖子上的项圈,「它会受伤的。」
这时,美妇身后赶来的仆从急忙地上前,有人抱住黑虎,有人将她扶起。
「姑娘,你可受伤了?」美妇急问,一脸歉疚。
「不碍事。」她摊开自己有点小破皮的掌心,「吐口唾沫擦一擦就好了。」
听她这么说,美妇忍俊不住地一笑,「真是个可爱的孩子,你是谁家的千金?」
「我……」她尴尬地一笑,「我不是什么千金,只是跟着来看热闹的。」
「什么名字?」美妇问。
「卞秀妍。」她说。
美妇听了她的名字,兀自思索了一下,像是在哪儿听过这三个字似的。
黑虎虽然被抱着,可却不断躁动,还想扑向秀妍。
秀妍摸摸它的头,揉着它的脸边肉,笑着道:「真是个爱玩的孩子。」
看她被大狗扑倒却毫不在意,又一点都不怕体型庞大的黑虎,美妇很是讶异,「你好像不怎么怕?我家黑虎出门,大伙儿总闪着它。」
「大狗只是爱玩,不见得会伤人。」她话锋一转,正色地,「夫人,像黑虎这么好动又拉不住的大型犬只,最好不要用项圈揪着它,以免它的喉管受伤。」
听她这么说,美妇语气无奈地说道:「若不用项圈牵绳拖着它,怕它会冲撞其他人。」
「只要把束缚它的方式改变就行。」她说着,伸出手,「麻烦夫人将牵绳给我。」
美妇疑惑又好奇地将牵绳交到她手上。
她解开牵绳,将两头绑住,然后绕了一个八字,成了两个圈,接着她把黑虎的两只前脚分别放入两个圈中,再将绳结沿着它上胸拉至背后一提。
「只要以胸部固定法束缚它,就算它躁动也不会勒伤它的喉管,牵的人也会比较省力且稳定。」她说。
看着她快速地示范及讲解,美妇及她身边的仆从们都惊讶不已。
「姑娘,你这法子甚好。」美妇称赞着她。
「这是比较临时阳春的做法,如果为它量身制作一条更扎实完整的胸背牵绳会更好。」她说。
此时,有三名贵夫人带着仆婢走了过来。
「唉呀,这是什么时兴的拉绳呢?」一名妇人说道:「我家那条田园犬老是死命的拖,脖子都勒秃了一圈。」
「姑娘,你这是什么结法?」
「八字固定法。」秀妍耐心地解释,「绳子的施力点不同,犬只跟主人都比较安全。」
「这方法真好呢!」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观摩讨论着,便引来了更多人的注意。
不一会儿又有人围了过来,包括跟秀妍走散了的赵娴跟支希凤她们。
见秀妍又吸引了一群人,周娘子满脸的怨愤。
「这丫头真有本事,每次出手总是引人瞩目。」周娘子在赵娴耳边酸溜溜地说着。
赵娴斜睨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确实,如的秀妍每次出现,总会莫名地成为焦点,从前那个不起眼、让人感觉不到存在感的人,现在却是闪闪发光。
反观支希凤,虽一身明媚耀眼,却生生地让秀妍给比了下去。
这时,一名身着赭红色衫裙、珠光宝气的妇人也带着自家仆婢围了过来,她是尅玉器买卖的梁记商行老板的正妻戴氏,初到京城不到三个月的她,每天到处兜转以结识各家夫人,期间也已参加过支府的两次宴会。
还未在夫人圈里有一席之地的她,为了趋炎附势、笼络人脉,四处拜访串门子,根本不在意别人背后怎么议论她。
周娘子是赵娴的陪嫁婢女,主仆情深,深得主子重用,支府后院里的事又多是她说了算,戴氏知其身分并不一般,便对她礼敬三分,百般讨好,不久前还送了千彩阁的上好缎子给周娘子做生辰贺礼。
她来到周娘子身边,周娘子悄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她点点头,跟周娘子使了个眼色——
「这不是卞姑娘吗?」戴氏声线拔尖,阻断了所有人的话语。
「梁夫人,你也认识这位姑娘?」围着秀妍的其中一名贵妇问道。
「当然认识,这位姑娘是支夫人府里的人,可有趣了。」戴氏说道,「她死去的父亲是大夫,可她却立志要当个马医。」
众人听见她想当马医这件事,无不惊瞪着眼睛,像是听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般看着秀妍。
「唉呀,」一个贵妇蹙眉苦笑,「好好一个姑娘家,当什么马医呢!」
「可不是,姑娘家就应该好好觅门亲事,安稳一生不是吗?」
「几位夫人有所不知,这位卞姑娘可不一般呢!」戴氏竖起大姆指,说道:「去年她同支夫人前往滋阳老家省亲,在路上被马匪给掳去,这要换了别人早就悬梁自尽了,可她却像个没事人儿一样,真是不容易。」
戴氏此话一出,众人惊呼,一个个瞪大眼睛看着秀妍。
秀妍很快地从他们的眼中读到各种情绪,有怜悯同情,也有嫌弃鄙夷……
「真有这事?」有人疑问着。
戴氏一笑,「不信的话你们问问支夫人。」
众人将视线往赵娴脸上集中,等着她开口。
赵娴一脸无措,下意识地瞥了周娘子一眼。
「没这回事!」此时开口的却是支希凤,她一脸厌恶地瞪了戴氏一眼,续道:「根本是子虚乌有之事,秀妍她从没被什么马匪掳去!」
戴氏唇角一撇,吟道:「空穴不来风啊!没有的事怎会传得沸沸扬扬?」
「哪里沸沸扬扬?我娘早就——」
支希凤差点说溜了嘴,赵娴赶紧地拉了她一把。
支希凤激动又心虚地道:「总之没有这种事,秀妍她好好的!」
越是急着否认辩驳就越是启人疑窦,秀妍虽自知是清白之身,可这种事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的,多说无用。
其实所谓的清白或贞操这种事她并不在意,可是在这封建时代却严重影响着她的生活,身为女子想成为马医已是条艰难的路,如今让大家知道她曾被马匪掳去,她在京城还混得下去吗?
看那戴氏跟周娘子眉来眼去的,她也知道这是周娘子使的绊子。好一个周娘子,居然不管主子千万叮嘱,把这事透过别人的嘴巴给抖了出来!
就在原本热络的气氛变僵之时,她的身后突然传来低沉却又爽朗的声音——
「原来你在这儿!」
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猛然转头。
楼宇庆!是他!
他对着她绽开笑颜,那笑容像是天高地阔草原上的风……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刚才她看见的真是他,不是什么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