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地站起,楼宇庆便发现了她——
「怎么了?」她忧心地问。
「松风的母亲难产,情况不太好。」他说,「我正要赶往马场。」
她一听,想也不想地道:「我也去,或许能帮上一点忙。」
他目光坚定看着她,「来。」
她将疗马集秋卷、猫食跟喝了一半的醉猫都搁下,快步地奔向他。
「我们得赶路,失礼了。」他说着,一把抓住她的手,迈开了大步。
楼宇庆驾马带着秀妍,一路快马加鞭与韩健赶往楼家的马场。
那天乘着马车晃晃悠悠地得花上一个多时辰才能到达的马场,今儿却只半个时辰不到便赶至。
抵达楼家马场,他们立刻赶往母马松花的马廐。
松花是生下松风的母马,亦是楼家马场极重要的资产。
马廐里,马医袁老跟两名养马人正在帮助着难产的松花,松花站在栅栏里不断痛苦的嘶噪喘气。
「少爷!」见楼宇庆来了,袁老稍稍安心了一些,「你可来了。」
「情况如何?」楼宇庆走近,神情担忧地,「多久了?能保住吗?」
袁老摇摇头,「我也不敢妄下断言,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秀妍欲上前,楼宇庆及时地拉住她,「先别靠过去。」
母马在接近产期时会变得脾气暴躁,甚至见人就踢,松花从没见过她,说不定会伤了她。
「让我试试。」她眼神坚定,「我不会有事的。」
她知道他忧心的是什么,不过她是个兽医,非常理解会有什么风险。
看着她那坚定又自信的神情,他不自觉地松开手。
「少爷,这位姑娘是?」袁老没见过她,疑惑地问。
「她是卞秀妍,未来的女马医。」楼宇庆说。
闻言,秀妍先是一愣,然后朝着他一笑。
她慢慢地上前,走到松花前面,轻声唤着它的名字,「松花,我是卞秀妍,我是来帮你的,别怕……」
松花痛苦地喘气着,眼神无助又惶恐。
「好女孩,」她轻轻抚摸着它的脸跟脖子,「我们一起努力把小家伙生下来,好吗?」
像是听懂她说的话般,松花抬了抬脖子,像在点头似的。
秀妍轻轻地抱住它的脖子,抚摸着它,像是在帮助它放松那因为难产痛苦而紧绷的肌肉,她轻声地对它说话,安抚着它的情绪。
袁老不解地看向楼宇庆,楼宇庆对着袁老一笑,眼神像是在对他说「放心,让她试试」。
秀妍与松花熟悉且安抚过它之后,脚步轻缓地走到马后。
「这位是袁老,马场的马医。」楼宇庆向她介绍着。
「袁大夫好。」秀妍跟他打了招呼,问道:「松花已经破水多久了?」
「已经快半个时辰。」袁老说道。
「再生不下来,怕是母子都会有危险了。」她说着,问道:「有白酒吗?」
「有。」养马人递上一盆白酒。
秀妍以白酒消毒过双手后,便走到松花的后头,「麻烦帮个手,把松花的尾巴抓起来。」
一旁的养马人轻轻地拉起松花的尾巴。
秀妍趋前检查松花的产道之后,微微皱起眉头,「胎盘已经快剥离了,小马的胎位有点不正,动作得快点。」
母马难产不外乎几种原因,就是骨盆狭窄、胎儿过大、胎位不正及马儿母体虚弱造成子宫收缩无力。
松花是身体强健的母马,但难产也会耗费它许多力气,甚至造成死亡。
「让它侧躺下来。」秀妍转头对楼宇庆说道:「找块长木板给我,快!」
楼宇庆没问她要做什么,立刻去马廐外找块长木板过来,他回来时松花已经在协助下侧躺,它痛苦地喘气着,两眼无助地望着秀妍。
秀妍摸着它的脸,「宝贝,我知道你很痛苦,但你要努力撑住。」说完,她在它脸颊上亲了一下。
她将长木板摆在松花的下腹处,以最快最精准的速度为它做人工矫正胎位,因为痛苦,松花不禁挣扎起来。
「松花,别怕,加油!你要用力!你的宝宝就快出来了!」事情紧急,她一时不察,便让「加油」跟「宝宝」这样的惯用语脱口而出。
所有的人,包括马医袁老都没见过这样的胎位矫正法,一个个惊讶万分又佩服不已。
这时,袁老看见松花的产道口有点动静,「是胎衣,看见胎衣了!」
秀妍从松花身上下来,用力推着松花的骨盆,大声地鼓舞着它,「松花,再用力!」
「看见头了!」这时,袁老又惊喜大叫。
秀妍立刻移到松花的屁股后面,将手托住已突破胎衣的小马头,将手伸进产道口摸索并试着拖出小马的身体。
松花已经无力再推,只能靠外力帮忙,她使出吃奶的力,小心但使劲地将小马自产道里拖拉出来。
终于,包裹着胎衣的小马滑了出来。
「生下来了!生下来了!」
大家欢呼着,像是产房外守候等待已久的新手爸爸般。
秀妍无力地走到松花旁边,检查它的生命迹象,确认它无虞后总算安心了。
「松花,你真棒,好女孩。」她抚摸着它,又在它脸上吻了几下。
接下来的照护工作交给袁老便行。
她走到一旁的草堆上坐下,放松了也倦极了地瘫着,看着母子均安的画面,她的唇角勾起一抹幸福安心的微笑。
她真的很喜欢这份工作,虽然攸关着生死,但也就因为攸关着生死,才让人感受到这份工作的存在跟价值。
「真好……」不知道是不是出门前喝了酒,又耗费了体力跟精神,她现在整个人身体轻飘飘,眼皮沉甸甸地。
楼宇庆走过来看着一身血污、模样狼狈的她,笑问:「累了吧?」
「废话……」她眯了眯眼,有气无力。
她刚才跟他说什么?废话?她一定是疯了吧?可是,她好累,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呢!管他的,先睡吧,睡醒了再说。
第三章 高手技惊四座(2)
「草……好香……」她喃喃地道。
好香……她在一阵让人食指大动的香气中幽幽转醒,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躺在蓬松舒适的草堆上,身上还盖着一件毯子。
「睡得好吗?」突然,楼宇庆低沉又温暖的声音钻进她耳朵里。
她本能地往旁边一看,他竟坐在一旁,跟前还摆了几盘菜肉。天啊,她睡了多久?他又在这儿看了她多久?
她赶紧翻身坐起,毯子也自她身上滑落,她看见自己一身血污,也闻到腥臭的味道,有够狼狈。
这时,她听见栏里传来马儿低嘶的声音,不自觉瞪大了眼睛——
「松花跟它儿子没事。」他说。
「儿子……」昨儿小马一出生,袁老便接手了接下来的工作,她也没检査小马是公是母。
她起身,脚步有点疲倦地走到马栏边,栏里,小马正吸吮着母奶。
虽然母马难产,但看来是匹健康的马宝宝呢!
「松花,」她轻声地唤了松花,松花也抬头看她,「你辛苦了。」
「饿了吧?」楼宇庆说,「过来吃点东西吧。」
她点点头,走回草堆旁。
楼宇庆将筷子递给她,「我让厨子炒了三道菜给你填填肚子,这是九转大肠、锅塌豆腐跟糖醋里脊,你尝尝。」
她接过筷子,夹了一口糖醋里脊放进嘴里,咀嚼了几下,表面生粉糊酥软,里脊肉弹牙,真是好吃极了。
「袁老让我谢谢你,还要我跟你说,你真是非凡女子。」楼宇庆以欣赏的眼神注视着她,「他说松花母子俩能平安活下来,真是多亏了你。」
她有点难为情地,「他真是过誉了。」
「你可以发现幼马胎位不正,还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矫正胎位,真是令人称奇。」他用一种「你是何方神圣」的表情看着她,「你是如何办到的?」
「我……」
「你的手法跟胆量实在不像是个生手,」他深深地注视着她,「袁老有几十年的经验,可连他都觉得你这一手精妙高超。」
「你忘了我父亲是大夫吗?」她耸耸肩,「或许我真有那么一点天分吧!其实人跟牲畜也没太多不同,医人救人的技法也是可以应用在牲畜上头的。」
尽管她说的也是道理,可是他还是很难相信她一个十七岁的姑娘家竟有这么纯熟的技术,以及男人都不及的胆量。
「总之,」他以崇拜及佩服的眼神注视着她,「多谢你了。」
「你应该谢谢自己的。」她说。
闻言,他不解地,「谢我自己?」
「若不是你愿意相信我,放手让我去做,我也没法为松花跟它儿子做这些事呀!」她说着,好奇地盯着他,「话说回来,你怎么敢让我做呢?松花是很重要的母马吧?」
「是,松花非常重要。」他说。
「你就不怕我让它们母子双亡?」她疑问着。
他直视着她怀疑的眼睛,深深一笑。「我不知道,就只是……信你。」
迎上他坚定又炽热的黑眸,她的心又猛然一悸。
「我在你眼里看见了光。」他说,「你是有梦也敢作梦的女人,我相信你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