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里里外外,静默无声,似是等着温家查得如何。
等了好一会,就见有婆子回来,手中揣了个小包袱递到温老太君面前。
温老太君打开一瞧,里头竟有好几锭银子,约有百两,一个二等丫鬟手中怎可能有如此钜款?
这时于悬拉着洛行歌上前拾起一锭银子看了下,浓眉微蹙,随即丢回包袱里。「晚辈记得老太君说过,那个丫鬟说是遭内子用权势所迫,那何必多此一举再用金钱收买,所以这银子该是与内子无关,您说是不?」
温老太君脸色铁青,气得几乎打颤。
一会又有婆子来禀,「老太君,香菱吊死在屋里了。」
此话一出,众人莫不惊诧,这温家接二连三出事,好好的寿宴被搅得晦气极了。
「温老太君,我去瞧瞧究竟是自尽还是他杀。」于悬说着,拉着洛行歌就要走,并在温老太君开口阻止前,转身补充道:「对了,如果没有意外,这事皇上肯定会交给在下追查,毕竟事关内子清誉,总是要还内子公道,所以这事在下势必会査到底,顺便替温家清除陈年污垢。」
留下警告意味浓厚的话语,于悬迳自牵着洛行歌先行离开,对于身后响起的窃窃私语,置若罔闻。
第八章 损了四条人命(1)
香菱死因,勒毙,颈骨尽碎。
两人搭着马车回安国公府,不发一语。
回到自己的院子,把丫鬟都赶出去,洛行歌独自坐在榻上,依旧不语。
于悬徐步走到她面前,突见斗大的泪水从她眸底滚出,他错愕不已,不解她是为何流泪。
「被嫁祸,难过?」他问。
洛行歌摇了摇头,胡乱抹去泪水。
「觉得委屈,伤心?」尽管他不这么认为,但他真想不出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事让她曝露脆弱的一面。
洛行歌还是摇摇头,泪水继续忍不住滚落。
于悬叹了口气,往她面前一蹲,抬手抹去她的泪,问:「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个爱笑爱闹的傻气丫头,闷不吭声地掉泪,不是故意让人难受?洛行歌垂睫着长睫,好半晌才道:「生气。」
「生什么气?」这个答案倒是在他设想之外。
「温玫是活生生被推进湖里淹死的,她的丫鬟是掐着下颚颈骨处伪装自尽而亡,那说是被我所迫的丫鬟则是被一刀几乎腰斩……今天既然是针对我,想对付的是我,为什么杀害了无辜的人?」洛行歌说着,怒红了琉璃眸。
于悬直睇着她那双水光激滥的眸,带着水气却燃烧着怒火,那般脆弱又透着无比坚韧,让他怎么也移不开眼。
「怎么可以这样?直接冲着我来就好,为什么要连累无辜?太过分、太过分了!」她气得击打榻面。
于悬忙握住她的手,只见上头已经青红了一小片,在她似雪的柔董上慢慢晕开。
「生气归生气,何必拿自己出气?」他低骂了声,起身取药。
「我就是生自己的气!为什么今天受伤害的不是我,而是她们?对她们来说实在太不公平了!」她宁可今天死的是自己,顶多就是她没用被人算计成功,可杀了别人栽赃她,这种手段之恶劣,气得她浑身打颤。
于悬拿药的手一顿,笑意彻底从他脸上褪去。「这有什么公平不公平?在这世上,许多人合着就是旁人手上的一颗棋子,有用得用,无用舍去罢了,你就这么自以为是的认为可以左右别人的生死吗?旁人的生死又与你何干?」
他大步走到她面前,扳起她的脸。「你要搞清楚,今日这个连环计,是因为你还有所防备,你还有点武功底子能护住自己,否则今天沉尸湖底的就是你,哪里轮得到你现在在这儿伤春悲秋!」
他也气,气自己如此疏于防备,如此轻敌,才会害她掉进圈套里。
洛行歌抬眼瞪着他,斗大的泪水缓缓滑落。
「……别哭了。」于悬低哑喃着。
「你说……那个人为什么不直接对着我来?栽赃嫁祸我到底有什么意义?还是故意要让温家与我对立?可是我与温家本就没有情分,再糟也就是如此了,我真的不懂,与其如此迂回,为什么不直接对付我?」
面对她带泪的质问,于悬有片刻的沉默。
她的眼泪比他以往所面临的任何兵器还要肃杀可怕且无处可躲,直朝他的胸口重击而来,爆开陌生又尖锐的痛。
「任何人行事皆有其动机,皆有其用意,所以我们眼下要做的,是将每条线索捋一捋,慢慢抽丝剥茧,总能找到幕后之人。」此时嗓音是他不曾有过的温柔,像阵和煦温暖的风安抚着眼前的人儿。
「可是我找不到其动机,不知道其用意,眼前像是一片黑暗,根本不知道从何查起。」
她真的觉得自己好没用,本是要去找户部侍郎夫人问些线索的,哪知道线索没问到,温家先没了三个人。
尤其是温玫,正值青春年华的小姑娘,她还那般鲜活且直率地对自己下了逐客令,谁料转眼间,这世间再没有温玫。
「总是会找到的,好比,咱们可以先推敲对方今日嫁祸你的用意是什么。」他软声哄着,坐到她身旁,拿出药轻推着她手上的瘀血。
洛行歌攒着眉,想了一会才道:「我不知道,那个被一刀几乎腰斩的丫鬟说我逼迫她,香菱的颚骨被掐碎眼鼻都出血了,桌上还有疑似她的亲笔遗书,也说是我逼迫她。虽然事后证明并非是她的字迹,可是这两人的死都把温玫的死因指向我,凶手是真打算杀了别人来嫁祸我。虽然对方设计的一切看似很合理,可是你在我身旁,我还有个爹倚靠,这种嫁祸是不可能坐实的,凶手却还是这么做。」
正因为如此,她才完全无法理解。
于悬边为她的手上药,边道:「你也可以想想,你要出阁那日,黄氏被人打晕丢下水,如果不是你出手,她那时就死了,所以你的出手成了变数,导致入夜后凶手必须再下手一次,永除后患。」
「黄氏要是死了,可以说是我的煞星命格导致,一方面又会令曹家和户部侍郎之间针锋相对,所以我才想知道黄氏死前到底和户部侍郎夫人说了什么,哪知道户部侍郎夫人根本……对了,容寻音说她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
「这事我也是进了温家,下属才来禀报,大理寺也没跟我打声招呼,一会我会去问个清楚。」他跟大理寺偶有往来,两造算是和平共处,这次压根没知会就越过他干出这种事,不是要教人误解他与洛行歌吗?
也莫怪容寻音对她态度不佳,温玫才会恶言相向,这一连串的操作,足见策划之人的心思有多缜密可怕。
当然,这其中的曲折,他没打算跟她说。
「能不能顺便问问她,那日到底发生什么事,然后赶紧放她回家。」
于悬几不可察叹口气。「我知道该怎么办,你还是多担心点自己。」
「都这么糟了,还能怎样?」她几乎是赌气般地道。
「今日温玫的死,如果不是你半路上被温弦调戏,也许你真会被押进牢里。」
「所以,如果没有温弦,对方是打算用这种方法将我押进牢里,说不准当晚就能除去我?」
「这不是不可能。」于悬替她涂好了药,瞧她连吭都没吭一声,无奈叹口气,再道:「对方的计谋相当了得,进可攻,退可守,不管哪种变化都有应对之道,每个环节都安排得天衣无缝。」
洛行歌垂眸一想,觉得凶手十足可怕,一开始先让人假扮容寻音诱她上勾,后有丫鬟泼湿温玫的裙子,再有香菱的上吊和遗书……如今一回想,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我到底得罪了什么人,要让对方用这种手段报复我?」
她前世专精的是武术,对于犯罪心理不是那么在行,可是这一桩桩针对她的事,让她感受到强烈的恨意,还有——
「对方将这几个姑娘的性子摸得很透,知道什么样的对话会引发我们彼此起冲突,知道什么样的人摆在一块就会闹得不可开交……对方定是京城人,又很清楚各大世家间的关系,所以必定是个后院妇人。」
于悬沉吟了会,道:「听你这么说,我觉得有理,可是却又不合理。」
「怎么说?」
「那个险些被腰斩的丫鬟房里搜出的是……卫所官银。」
「什么意思?」
「今年开始,为防有人假造人数或亏空军饷,皇上交代户部在要下发的卫所官银底部都做了记号,所有帐面数字都要与帐上人数对得上,而能拿到这些官银的,只有三品以上的武将。」温家的品秩不够高,别说拿不到这种官银,恐怕连这事也不清楚。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男女七岁分席,宴会上男女不同席,你说能够洞察这些事的人,必定是个妇人,可我所找到的线索显示对方应该是个三品以上的武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