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岁时,父母亲便因意外而丧生,叔叔是我唯一的亲人……”
原来,他的过去竟是这么无助……一时之间,她抑不下胸口的疼意,忍不住侧过脸,在他微带着细细卷毛的光裸胸膛洒下抚慰细吻;他会意,无声叹着气,将鼻梢凑进她的额居间,深深吃进那份专属于她特有的馨香。
“你叔叔他……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尽管已淡忘那人的长相,可是,一待回忆跃进脑海,她就是会不由自主地感受到那天晚上的惊惧万分。
“叔叔?他被酒精腐蚀了理智。”下意识地加深臂弯的拥劲,韦巽轻声低喃出蛰伏在心底的魔魇恶障。
长期的生活不顺遂与喝酒过量,将原本心性不坏的叔叔推进魔鬼的国度,教他着了魔般的只想寻求最尽速的致富方式,于是他挑上乡里间的首富——孙家。
他听过叔叔叨念过,但因为忙着赚取叔侄两人的生活费用,他无力去深究,直到那个教人悔恨不已的夜晚,他才知道叔叔竟真的下手。
当他寻到被叔叔用铁链链住的小女孩时,童稚语气中的骇然将他的愧疚抽紧……若是他没离开她的话,一切就不会以悲剧收场。
就在这么短短的几分钟里,应该早已陷入醉生梦死的叔叔竟然出现,像是发了狂胡乱喊着,快步冲回来的他来不及将小女孩自叔叔手中救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叔叔将手中的刀高高举起,刀子落下时,让人惊悚的血光映入眼中……小女孩凌厉的哭声划破寂静的夜空……日复一日,那凄清的哀号鞭答着他的心。
“不是你的错!”孙心宥低劝着他。
“不是?”他长长的喟着苦涩的沉痛。“如果我没有因为气愤过度而扑向叔叔,没有跟他扭打成一团,就不会撞翻那根蜡烛,也不会有那一场火灾。”
“火灾?”
“木造的老房子,哪捱得住烈火,只是……我没注意到火烧得这么快,更不知道楼下还留了几桶没用完的瓦斯桶……”胸口沉积的痛楚教他梗住气息。“是我孬,一听到爆炸声,便飞身躲进老浴缸里,等我爬出来时才发现那个小女孩的身上都是火……”而叔叔却不知何时就已经逃开了。
唯一逃不开的,是脖子上仍被铁链困缚的小女孩!
听到这里,孙心宥的泪水早已湿濡满是伤感的脸颊。
老天哪,原来那一场她压根就忘了是怎么引起的火灾,是这么来的。但,就是因为那场火灾,她原本光洁的身背被烈火焚烧……当时,被截断指头的痛楚完全笼罩她的意识,她浑然不知随后而来的那场搏斗,还有那场火……
“你不是救了她?”她哑着嗓音问。
她曾听妈咪提起,他们循线找到她时,是一个大男生抱着她冲出火场的。
“救?我没阻止叔叔的那一刀……我不该离开她的!”
“你一直没忘?”
“忘?”韦巽怅然苦笑。“怎么忘得了呢?”
怎么忘得了呢?
忘不了?的确是忘不了,对于十八年前的那一晚,存在她脑海中的有惊惧、有恐慌,她的记忆没有已届成年的韦巽来得深切。
但听着他低喃的叙述,她的心揪着阵阵的椎心刺痛。
为他而心痛!
“我找了她好多年,可是任凭我耗尽所有,成效仍旧是零。他们搬走了,走得匆忙又仓卒,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下落……”
“够了!”孙心宥突然低声喊着,无法接受他这么自虐的行径。
“小宥?”
“我不想再听了!”紧挨着耳朵,她迭声低喊,甚至猛地推开他以肘撑起身子,神色狼狈的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物。
“小宥?!”
“不要再讲了,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就在韦巽黯然无语的惊诧凝望下,淌着泪水的她带着满心紊乱的思绪夺门而出。
第五章
向来乖巧的女儿现在才回来,谢淑青便猜得出大概发生什么事。
纵使心中对女儿的这段恋情感到忧愁参半,但她实在是狠不下心去捻熄越来越常显露在女儿身上的喜上眉梢;十几年来,任凭他们如何的绞尽脑汁付出一切,也难看见女儿展现无忧无虑的笑容,可如今,他们无法完成的奇迹,韦巽却不费吹灰之力就办到了。
如果,真是女儿与韦巽命中注定该接续的情缘,就让它发生吧。将涌现在脑海中的无限哀伤与愁思埋进心中的最深处,谢淑青的心里开始觉得认命。
可一大清早的,就见应该还跟韦巽腻在浓情蜜意里的女儿闷着头冲回家,甚至眼泪汪汪,这就不是她所料得到的事了。
“怎么了?”
“妈咪!”红着眼,孙心宥直投向妈咪的怀中,涕泪纵横地迭声喊着。“妈咪,我好难受,我的心里好痛、好难过!”
“出了什么事?”听她喊得椎心,谢淑青的心提在喉咙口,也跟着急了。“你快说呀,你不说出原因,妈咪怎么知道你受了什么委屈?”
“他就是他!”
谢淑青一怔。
“什么?”没头没脑的,就一句他呀他的,女儿在说谁呀?
“他就是他,对不对?就是他?”
“谁?你在说什么?”
“他呀,他就是那个人,是不是?你告诉我,是不是?”
“谁呀他?”见女儿哭缩了瘦小的肩膀,谢淑青的眼眶也红了。“这么他来他去的乱喊一通,妈咪怎么知道你说的是谁?”
“韦巽!”
“韦巽?”谢淑青心中开始有了头绪。“小宥,你……”
“他就是他,对不对?韦巽就是那个大哥哥!”
“唉,你怎么会……”
“韦巽就是当年那个救了我的大哥哥,是不是?是不是呀?”孙心宥泣不成声,滚烫的泪水又顺着苍白的颊际滑落轻颤的下颔。“我知道你们一定清楚他是谁,你们一定在我提到他的名字时就知道了,对不对?否则,那天不会这么打破砂锅的跟我挖他的根,对不对?”
是她迟钝,看不清浮在眼前的真相;当时,虽然曾经对他们的神情起了疑惑,却硬将结案归纳为爹地跟妈咪的多疑是因为她谈恋爱了,做父母的难免想刨净对方的根,所以纵使有疑,她也不曾想太多。
但刚刚坐在计程车上,她哭着,混沌的思绪却逐渐拨开层层疑雾,忽地转进这个曾经在她脑海中浮现的胡同里探索……然后赫然心惊。
慢慢的离开妈咪温暖的胸怀,孙心宥往身后的墙壁靠去。
“小宥?”
“韦巽就是他,他就是那个大哥哥。”喉头哽咽着不敢置信的冲击,背靠着墙,虚软的双脚无力再撑着身子,面容怅然且怔仲的她缓缓地滑下地板。“他就是他!”
唉!
谢淑青走到女儿身前蹲下身子。
“你想起来了?”
蓦地,胸口同时涌上莫名的释怀与浓浓的悲恸,孙心宥轻握住妈咪伸过来的双手,她睁大一双泪潸潸的雾眼。
“不是我想起来,是我知道了。”
“没错,韦巽就是当年抱着你逃出火场的那个大男生。”
“为什么你们不跟我说?”
“我跟你爹地以为……他……很快就会成了过去式。”
“当年是他救了我的。”
“小宥!”
“妈咪,你们不喜欢他?”
闻言,谢淑青又是一声轻叹。
问题在于,无论如今的韦巽有多飞黄腾达,可在多年前,年纪轻轻的他也沾上这场恶梦呀。“妈咪?”
“这无关我们对他的感觉,重点是,你是怎么想的?”
“我?”
“你能接受当往事再度被揭起的痛苦与回忆吗?”她吁声轻问。
小宥的命是他救的,可是那场火的起因,他也占了一份,至今小宥的身心还未完全撤去梦魇,甚至三不五时便恶梦连连,若再受到伤害!
孙心宥的一双泪眼闪烁着犹豫,母女对望,良久无语。
“这件事情尘封十八年,为了断绝一切可能会有的骚扰,你爹地毅然决然的将工厂收了,又替你改名字,为你请了好几个心理医生,所有能做的努力,我们都尽力去做,可是直到现在,你仍旧常常作恶梦……”
“我知道你跟爹地对我所付出的一切,但是我幸运,我的身边一直都有你们,可是妈咪,你知道吗?他没有。”
“什么?”
“韦巽没有任何人陪他,他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撑过来的。”想到他所受的苦,她心中不由得又泛起深切的痛意。
时间再久,这件事仍牢牢的烙在孙家每个人的心中,对他亦然。
事发后,她有爹地跟妈咪无微不至的照拂与宠爱,即使是恶梦频频,依旧在冷汗淋漓时有另一副肩膀随时为她撑起一片安全的世界;可他没有,韦巽什么都没有,他就这么独自一个人面对罪恶感的啮啃与折磨!
而且,一过就是漫长的十八年!
“他没认出你?”
“嗯。”轻抿着唇,孙心宥细叹着惆怅。“大概是因为我的头被罩着,你们赶到后,又一直没让我跟任何人接触,所以他对我的脸没什么印象。”一如她对他这个人的出现,也是毫无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