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天,许平渥笑问出孙心宥最喜欢的食物,而韦巽记下了,所以他们今天吃的是日本料理。
“你为什么要邀我出来?”忍了忍,她还是忍不住地问。
“你说呢?”轻挑眉,他反问。
“因为……那笔交易?”她小声问道。
经过几次密集且繁复的会商,大致的细节与彼此的底限都已经谈开,可当实际上主导一切事项的纪先生在昨天傍晚来电询问她进一步的抉择时,她的心里却还在犹豫不决。
去芜存菁后,独留巽锦跟幸力两家公司,两方开的条件都相当优渥,可她心里却不想这么快就下定夺,万一,她的选择惹恼了他呢!当交易底定后,无论他是不是买方,与她的交集将会划下句点。
不知怎地,光想到呈现句点的那一圈圆弧似乎已经慢慢的圈起来,她心口不禁五味杂陈。
“说真的,你约我出来是不是要跟我谈那笔交易?”
“这是你的想法?”
“难道不是?”
“吃饭,是一回事;而生意,又是另一回事,两者不能混为一谈。”说罢,他愣住了。
他忽然想到,当跟她面对面时,话匣子总是特别的松动。他凝望她的瞳子更显幽沉。
她总是让他轻易地便有应有答,而且知无不言,答无不尽。
“你是说……”
“今天纯粹是吃饭。”
“不谈交易?”
“嗯。”
“你的意思是,即使是跟你吃了几顿饭,可最后我们选择的买方是幸力,那也无所谓?”
“不,怎会无所谓呢!”
她被他的反反复复弄糊涂了。
“可是,你不是说无所谓吗?”
“在生意上,当有利可图时,自是誓在必得,尤其,在角力的双方都是势均力敌的平等状况下,当然得努力争取。”轻啜一口香醇的茶水,他再说:“相信许平渥的想法也是这样。”
难得他捺得住性子跟她多做解释,不但是解释,甚至,将她当成可以开口的谈话对象,当真是话匣子松动得可以。
“势均力敌?”她呆呆的重复他的话。
他问的是什么意思?这又关许平渥什么事?
“收购案。”
“噢,原来你是说那笔交易呀。”
“要不,你以为是什么?”
“我以为是……以为是有关感……”心中犯嘀咕,见他全神贯注的听着,孙心宥忽地又脸红。“算了,是我自己想太多。”
“许平渥敌不过我的。”他没表情的道。
依他的推敲,她不是想岔了,就是想浊了思绪。而看来,她两样毛病都犯上,唉,没见过这么轻易便将心思写在脸上的女人,像她这般个性,若走上从商这条路,再多的资产也会在她手上败光!
说起来,他倒开始觉得对她或是蓦然失去掌舵者的井旺来说,出售经营权不失为良策一桩。“咦?”她又听茫了心神,不知道他所指为何。
她知道他聪明过人,也知道自己的脑子不是很灵光,但他干么老说一些叫她费解的话?
“对你,我算是别有居心,可撇开生意不谈,许平渥的心思似乎不在你身上。”这是他的揣测。
依他多年来与许平渥交手数次的经验,若许平渥对她的热络与善待的原因与他相同,那之于他的积极,向来也不爱吃败仗的许平渥绝对不会这么轻易的袖手旁观。
“你……你在胡扯什么呀?”她顿觉啼笑皆非。
虽然许平渥约她吃过几次饭,可始终是东扯西聊的攀交情,并没有明刀明枪的挑出餐叙的重点,当然,他对她的热络与好感她不会感觉不出来,但,奇怪的是,她就是感觉得到他只是想对她传达一些善意。
很单纯的善意与好感,如此罢了。
“许平渥。”
“他怎么了?”
“你们不是吃过几次饭?”虽然揣测许平渥对她并未不安好心,可是,他毕竟不是她肚里的蛔虫,谁知道。
“咦?”他怎么会知道呢?
“你很好奇谁告诉我的?”见她点点头,他肩头一耸,“自会有人传消息给我。”
“谁?”这么鸡婆!
“纪达仁。”她开口,他也不隐瞒。“后天晚上我来接你。”见她微张着嘴,他轻拧眉心,不假思索地加以解释。“我明天有事。”
虽然惊诧他的再次邀约,可其实心里却开始浮躁着忐忑的喜悦……不过是几顿饭,有人请客,她自然是没太多的意见;只是,他有没有想过,若这顿饭再继续吃下去,问题就有一点点大了呢!
“就让它顺其自然吧。”
“什么东西顺其自然?”一时之间,孙心宥还意会不过来。
“这顿饭的未来。”
“呵?”她的嘴巴张得更大了。
赫,他怎么连她在想什么都知道呀?!
???
谢淑青观察女儿好一会儿了。
只见她一下子发怔,一下子又突然勾起唇办笑得莫名其妙,再一下子,又悄悄的拧紧眉心,一副心事重重的忧虑……啧,宝贝女儿真有心事了。
“女儿呀!”
“嗯?”
“你这些天好像很快乐!”
“哪有。”不假思索的先是否认,见妈咪眼带取笑的等着她解释,孙心宥情不出口禁的笑着吸起红唇。“我一直都很快乐呀。”
“是吗?”谢淑青装模作样的端详着她的鼻梁。“你的鼻子变长了唷。”
“赫!”低抽起气,她下意识地急捣住鼻子,直到眼角瞥儿连爹地都努力的勾出嘲笑……“讨厌,你逗我的!”
“要不要老实招来。”
“招什么招呀?”做了个鬼脸,她打死也不承认真有其事。
“他是谁?”
“谁?你说谁呀?”明明是理直气壮的想矢口否认,偏无由来的竟红了脸,捣着热烫的脸颊,孙心宥努力的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相。
“就是那个让你一直都很快乐的小伙子呀。”忽地努努嘴,谢淑青不怀好意地伸指朝女儿泛红的脖子上划了划。“别告诉妈咪,那颗‘快乐丸’的岁数比你爹地还要大呀!”
但,无论这颗“快乐丸”与女儿差多大岁数,她都开心,因为,他让总是拘谨内向的女儿有了开朗的愉悦笑容。
“他没那么老啦!”
“嗯哼。”谢淑青揶揄的重重咳了咳。“看吧,还想瞒我们,告诉妈咪,他多大年纪?”
“呃,三十五岁。”孙心宥偷睨着妈咪。
“三十五岁……”跟女儿差了十一岁,但,尚称得上是年轻,这一项,过关。“幸好你爹地比他老上几岁。”
妈咪的笑谑一出,再瞥见连爹地的唇角也勾了起来,她不禁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妈咪,对不起,我分心了。”
“分心了?”
“嗯。”提起这事,她心里不由得又起了懊恼。“这段时间我常常往外跑,纯粹只因为跟他见面,而不是因为公事。”
“那有什么关系,只要你快乐,公司的事情自有纪先生他们理着。”
“我很快乐!”
“就算你没开口,我们也都看得出来。”糗了糗满脸羞红的女儿,夫妻俩互望一眼,不禁感染到女儿发自内心的欢愉,拍拍她的手,谢淑青迫不及待的追问:“你还没告诉我们,那个幸运的‘快乐丸’是何方神圣呢。”
“他是巽锦的负责人。”
“不会吧,巽锦的负责人?”闻言,夫妻俩皆愕然以对,却又再刹那间不约而同的笑叹着摇头。“女儿呀,人财两得噢。”
“什么人财两得,真难听。”孙心宥细声驳斥,但一触及有关他的话题,就是忍不住笑开怀。“况且,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慢慢再划下去,别说一撇,连两撇都成了呢。”
“妈咪,你先别想太快。”她快乐的声音渗进些许怅然。
毕竟,感情的事,谁也说不准哪!
“小伙子叫什么名字?”
“韦巽。”
闻言,孙耀鸿一愣。
“韦……巽。”他的情绪在刹那间掀起大浪,说起话来更显结巴。
“嗯,他姓韦,伟人的那个伟去掉人字旁,单名一个巽,就是选举的选去掉定字边。韦巽。”
“什么?!”
坐在轮椅上的孙耀鸿一惊,倏地弄翻手中的瓷杯,杯子击向坚硬的地砖,碎成片片,清脆的声响像条看不见的细丝,悄悄的牵动作三个人的思绪。
“爹地?!”她怔了怔。
怎么回事?为什么爹地的反应那么大?
“你说他叫什么?”见丈夫失态,谢淑青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他,一颗心却揪了起来。
怎么忘?怎么忘得了?当年那场叫人魂飞魄散的熏天烈焰中,紧抱着哭得死去活来的女儿四处逃窜的大男生不就叫……韦巽!
“韦巽。”孙心宥纳闷的朝他们瞪大眼。“怎么,你们认识他?”
“认识他?”喉咙干涩的重复女儿的问题,她怔望着一脸无措又黯沉的丈夫。
认识?!
在那段不堪回首的陈年往事里,这个男人,也占了一个重要的角色呀!
“妈咪?!”
“呃?”倏然回神,这才瞧清女儿眼中不知何时竟燃起熟悉的忧虑,她胸口又是一紧,女儿的眼里何时又蒙上忧愁?“又不曾打过照面,我们怎么会认识呢。”回望着丈夫无言的凝视,她慌忙的摇头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