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梅香如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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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本督下的手。」他平淡解答。

  「啥?」这会儿真要傻眼了。

  「鲁清田当初之所以对东宫施术,迷其心魂诱杀,是为了替枉死的温姑姑复仇,本督既知事发何时,要救温姑姑便易如反掌,但温姑姑不死,鲁清田自不会涉险,然太子非死不可,盛朝皇位不能交到那样心性的人手中,唯有弘定帝即位,朝野内外才勉强能寻到一线生机。」

  姜守岁身子不由得轻颤,男人起身取起被推至一旁的大裘,摊开后披在她肩膀上,跟着还帮她拢了拢。

  一股火气突然冒出,她猛地挥开他的手,胸脯明显起伏,冲着他便道:「督公大人拿那样奇诡手段对付心性不佳的太子殿下,也把奇术用在我身上,你、你凭什么?这一世你我都不要遇见最好,各自过活,阁下自在我也自在,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路望舒面色微变,抿抿薄唇道:「……那一日在锦衣卫宫外处,你跪地求饶看都不肯看本督一眼,与你上一世对待我的样子相差太大,此疑点不解,本督内心不痛快,我就是想知道姜老板脑袋瓜里想些什么。」

  老实说,如今探得她对他犹有情意,仍然心悦他、喜欢他,他欢喜得直想大叫大笑,却是怕吓着神识刚转醒的她,所以才撑着一张船过水无痕般淡然的表情与她说事,连语调都费劲儿放缓。

  她这时候对他变脸,脾气似山雨突至,他竟一下子慌了手脚似的,手被她挥开后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上一世她因那十八份男子的庚帖同他发火时,那当下他亦有相同感受,都是心慌、不知所措,还要撑着脸面。

  这一边,姜守岁越想越恼火,也越想越觉丢脸。

  随着神识渐稳,受摄魂术驱使时说出的话愈加清晰,她气到满脸通红,眸底都湿漉漉了。「什么都要你督公大人痛快?如今我不招惹阁下,想躲得远远的老死不相往来,难道还不成吗?」

  「就不成!」路望舒亦冲口吼出,再也装不了淡然神态。「姜老板心里明明还想着本督,喜欢得不得了,为何态度大转变?你说你觉得累了,累了也无须避我如蛇撅,你这样是……蛮不讲理!」

  姜守岁简直不敢置信耳朵里听到的是什么鬼话连篇,气到都想找人吵架兼打架,她丢开身上的男款裘衣,倏地离开那张躺椅,发现他站得离自个儿着实太近,不由分说便将人推开了些许距离。

  「你才是蛮不讲理,你才是!」握紧秀拳吼回去。「你以为我仅带着上一世的记忆重回吗?不是的。我记得你与我好几世的事儿,结果都一样,不论我再怎么喜欢,再如何努力去追求,你都不会跟我在一块儿,不是世道不允,是督公大人你不愿意……」眼泪被起伏的心绪强逼出来,真的太不争气,但无法抑制。

  她吸吸鼻子又道:「直到这一次带着记忆重回,终是看清一切,督公不愿,我再强求只不过是徒增彼此困扰,还不如就此放手,且盼你我命轨变化,得以逃脱命轮之下万年不变的轮回,也许能得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原来她所说的「累了」,其中竟包含了几世的历程……对于此点,路望舒始未料及,此际听她将话说开,再见她泪眼婆娑,都觉胸中窒闷到快不能喘气儿。

  不论是他的重生亦或她几世的记忆回归,她与他经历的这些实太过神妙。

  但更加妙的是,他俩所有的认知与几世的底细皆汇聚在这一世,让他们知己知彼知天道无常,亦体悟到无常下的情执与意重,接着能重新识得彼此……

  噢,不,不是重新,是更深入对方的命中,也敢纵容对方深入己心。

  至少就他而言,就敢由着她来犯!

  「姜老板倒是仔细说说,何谓『不一样的结局』?是从此不见你来纠缠的那种无聊结局吗?」语气轻沉,凤目陡眯。「倘若我说,本督就要你继续来纠缠,也乐意任你纠缠,这是否也代表了『不一样的结局』?而如此结局,姜老板以为如何?」

  第九章 不如起而行(1)

  几世女追男的记忆回笼,每一次的热烈追求,大胆示爱,其结果仅是将他推得更远。

  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这句大俗话没法子套用在姜守岁身上,她还能自嘲与他之间那叫「不落俗套」,只是真累了,觉得自己好像活了好几百岁,苍老疲惫的心藏在这一具花样年华的躯体中。

  然而督公大人却说出古怪的话,与以往全然不同的路数,她被拒绝惯了,一时间对他的问话只觉迷惑且不真实。

  「等等!你要去哪里?」

  耳畔响起他略绷紧的问声,她的一只小臂随即被握住,脚下步伐只得跟着停下。

  「我该回酒坊,天快黑了,我也出来太久了,我要回去……我不要再跟你说话。」她讷讷回答,眼睛直视前方偏不看他,似乎脑袋瓜里还一团乱。

  什么叫她不要再跟他说话?路望舒一听脑袋瓜也乱了,五指收拢将她抓得更紧。「你哪里都别想去,咱们话还没说完。」

  他如果姿态肯放软,凡事有商有量,姜守岁还有可能乖乖听话,但聪明绝顶的督公大人此刻脑子八成浸了水,偏只会用强,结果就惹得冲突加剧。

  「你、你放开!」姜守岁扭着手挣扎,另一手使劲儿推人。

  适才她起身时将路望舒推开了两步,显然是他有意迁就,此时她再想推人,督公大人根本是挺着胸膛任她乱推乱捶,两只套着黑靴的大脚直接黏地上似的,难以撼动分毫。

  这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姜守岁气到眼眶泛红,鼻头和两颊都泛红,今日这一见,她都不知被他气了几回,恼火到心口都阵阵抽疼起来。

  「可恶!」嚷了声,她干脆朝他冲撞过去,当真是无招可使下的一记大烂招,这一撞不啻是投怀送抱,她整个人被督公大人展臂拥紧,后者再顺着冲撞力道倒坐躺椅上。

  尽管手段强硬,路望舒心里实在没底,只晓得还不能放她离开。

  她真这么头也不回走掉,他一颗心如吊着十五只桶子七上八下,定无法安生。

  「现下就把话谈开,没把你我的事缕清楚了,姜老板就别想走。」他还在发狠,袍下长腿一个俐落动作,立时将她乱踢的双腿夹住。

  「你我的事早都清楚明了,都经历这么多次,我学乖了还不成吗?督公大人还想小女子如何?你……可恶!放开呀——」她绝非任由人欺负的脾性,越受欺压越要反抗,就算落在他怀里也不见消停。

  突然一声痛苦呻吟响起,很痛很痛的那种,粗嘎气音刮过喉道和鼻间,呼痛般喷出,路望舒浑身紧绷,四肢狠狠缠住怀中娇躯,并垂下脸埋进对方的颈窝,有力且有效地制住这场暴动。

  姜守岁之所以止住挣扎,一是因听到他痛苦呻吟,另一原因是他身躯先是紧绷了一小会儿,跟着开始细细颤抖,像似忍了又忍、忍过再忍,但最终痛到实在难以忍耐,才会那般抖到无法克制。

  困在他臂弯中,彼此身子紧贴着,那一阵阵的颤抖彷佛也传到她身上来。

  「路望舒……你怎么了?」她不确定他是否身患隐疾,毕竟这一世与他的遇见跳脱太多既定记忆,有太多她不知道的事发生。

  男人仍在颤抖,气息甚是紊乱,而她就是个不中用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见他状况不太对,什么狠劲儿都撒不出来了。

  「你方才还在擦拭鼻血,我觑见了,那条白巾子上头斑斑血迹,你、你……」她话声陡止,因督公大人在此时抬起头,她遂近距离目睹两行鲜血从他鼻中流出,惊得她抓着衣袖直接抵过去,两人目光终于接上。

  路望舒脸色红得极不寻常,抵在鼻子下端的衣袖让他略感呼吸困难,他抬手握住那只手,轻轻抓在自个儿掌中,庆幸她没再剧烈挣扎。

  「摄魂术需靠内劲驱使,若内力不够深厚,对身体的耗损极大,呕血不止亦有可能,如今仅流点鼻血罢了。」

  这些年按着摄魂术的百字心诀练气,遇到需施术时,最终都能安然过关。

  这一次鼻血直流,主要原因是施术时间过长,不是像以往那样仅需下一、两句话的指示或暗示便能大功告成。

  他调息了会儿,吁出一口气,微扯嘴角。「姜老板别担心。」

  「我才不担心!」姜守岁本能一嚷,双颊发烫,跟着又想摆脱掉他。路望舒很快出声道:「方才流鼻血是因施术后的冲击,现下鼻血又流却与摄魂术没多大关系了。」

  闻言,嘴上嚷着「才不担心」的人儿止住动作。「路望舒,你到底是怎样?」若非见他鼻血又流,真会揄起拳头捶过去。

  她的在意令他微绷的眉间一松,垂首,将额心抵在她单边肩头上,男音慢悠悠荡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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