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望舒单膝跪着,把软软坐着的她拥在怀里,避开她肩后的伤处,他垂首将俊脸埋入她的云发中,亦埋在她柔嫩的颈后。
「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他闭目吐息,背脊隐隐发颤,此时此刻才约略懂得她的心境,原来他那样离世,无端端中计身死,留给她的只有伤心难过。
「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是我的错。」他凑在她耳畔不断低语。
男人的心音强而有力,鼓谍般跳动着,姜守岁细细听取,唇角悄悄扬笑。
她敛眉思索,忽而低柔道:「阿舒,不管对与错,都不管了,我还是只想跟你在一块儿,跟你这个人、这样的一个人,要好在一块儿。」
她想通了,几世都没能追求到他,这一次换他来死缠烂打,如此,两人的命轮何尝不是大大改变了,变得如此「面目全非」!
「好。你都说什么都……都好的……」路望舒很快答话,尾音微抖,彷佛心绪激切高昂难以自制,他收拢双臂,鼻与唇无比爱怜般蹭着她丰厚的秀发以及发丝下的粉嫩颈肤。
姜守岁偎着他垂眸笑了。
当她想通,过了自己设下的那道坎儿,一颗心便也轻盈自在起来,虽说往后还不知会起什么变化,这一次能得督公大人同行,那就且行且珍惜。
她终于可以拥有一段恋情,是彼此爱慕着,而不再是以往的一厢情愿。
她要跟她的恋人一块儿做很多事,例如相约黄昏后啦,又或者夜半三更等他翻墙来幽会,再或者牵牵手、交颈相拥、亲亲嘴……噢,等等!老天啊,随便回想一下,那些亲亲抱抱的事儿,她好像已跟他做了好多回——如同此刻。
第十二章 阿舒与岁儿(2)
越想越害羞,但实不想他放开自己,督公大人却突然放开她。她还有点晕乎乎的不知发生何事,眸光一抬,就见男人正襟跪坐在她面前。
他的五官看起来是那样严肃,但脸颊白里透红,尤其两边额骨红得格外明显,那一双凤目炯炯有神,目光瞬也不瞬与她的视线相衔接,好似有无比重要的事欲谈,让她心脏也随之怦怦飞跳,呼吸急促。
「姜老板……呃不……我是说咳、咳咳——」蓦地喉音一哽,路望舒一时气息不顺,竟被自个儿的口水呛到,费了好一会儿功夫才重新稳下。
「守、守岁……」他头一回试着唤她的名儿,本就泛赭的俊颜一下子爆红,眼神很不好意思般荡开了,但后来还是很努力地调回来,抿抿薄唇再次低唤。「守岁……守岁……」唤上瘾般,变着法子亲昵再唤。「岁儿……」
姜守岁瞪着他,有些呼吸不顺畅,跟着把袖子撩高,半只裸臂抵到他眼前。
路望舒瞅着姑娘家半截藕臂泛起一粒粒鸡皮疙瘩,他凤目越瞪越圆,不知他大爷的笑穴到底是被何物击中,在静默几息后,他竟然「噗哧」一声泄出笑意,因没能压下那股子气,随即而来便是成串的琳琅笑音。
「哈哈……哈哈哈……本督知道了,原来能惹得姜老板颤巍巍的,只需简单一声唤。」
他笑到美目渗泪,拉着她的手又唤。「岁儿。」
姜守岁一开始只觉浑身不自在,脚底发痒般扭着十根脚指头。
「岁儿啊——」督公大人越唤越自然,尾音还顺顺上扬,根本有意闹她。
被唤到五脏六腑都狠狠抖了个遍,姜守岁干脆豁出去般坦然受着,最终忍俊不住地跟着笑,礼尚往来回了他一声。「阿舒啊……」
瞧啊,不是只有他会卷扬尾音,她也能唤得人骨软筋酥,也能闹得他满脸通红。
突然——
「岁儿,我要求亲。」笑意犹在眼尾唇角,男人表情一转认真,语气低柔且郑重,「我想求娶你。你若肯嫁,我会把所有的所有都给你,你想要什么就告诉我,我都弄来给你,我会护着你,再不会让谁欺负你,我会待你很好很好,千般万般的好,永远只有你……你、那个……所以……岁儿可愿嫁我为妻?」
出什么事了?
转折来得太快,姜守岁怎么也没料到督公大人会骤然使上这招!
这是……被求娶了呢。
她心上有人,那人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朝她迎来,她才想着要好好谈一段恋情,心里因期待而甜滋滋,那男人却来了个大跃进,使的完全是「既是有情人就用不着罗嗦,直接成眷属方为正理」的路数。
她思绪有点乱,神情有些茫然,但拉着她柔黄的手,她能清楚察觉到那只手五指微颤,指腹略凉。
都说十指连心,他的心想必亦不安地颤抖,静候着她的答覆。
一时间心疼涌上,她对待他永远柔情荡漾,总舍不得见他失意难过,更不愿他多受折磨,于是她回握他的指,牢牢握在手心里,臻首用力一点,脸红红答话——
「我嫁阿舒。」
男人一开始没能反应过来,一脸憨然样儿,等到脑子能使动了,凤目陡然灿亮。
「好!」飞眉扬睫,喜色外显。
「但是——」姜守岁蓦地来个转折。「我这儿有一件事要说清楚,督公大人得仔细斟酌了,如果……如果你不肯允诺,那咱俩就到此为止。」
姜老板突然放狠话,只是红着脸威胁人,杀伤力实在有够不足。
「你说。我都听着。」路望舒尽管语气沉稳,却更用力地握住她的手。
姜守岁挺了挺秀背,略抬高下巴,尽量摆出气势。「往后不管发生任何事,督公大人都不可再对我强施摄魂术……阿舒总想着操控别人,要别人听你的话行事,那些我没法子管,但你不能那样对我,我跟你……我们是再亲密不过的一对儿,你要坦率待我,我也真诚对你,如此方为夫妻之道……你、你笑什么?」
男人脸上笑意盈盈,白牙都露出来见人了。
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倾身将她抱住,嗅着她发间与肤上的温暖气味,良久才道:「我笑,是因为你肯跟我好。往后,我都听你的,你让我往东,我绝不敢向西,你不让我做的事,我绝对不做,你要我站好我就站好,要我下跪我便下跪,全都听你的。」
姜守岁不禁笑出,轻推他胸膛一把,扬睫瞪人。「我要阿舒下跪作甚?」
「我若不够好,做得不对了,就这样罚我。」他原就跪着,此际更是跪得直挺挺,拥她入怀的双手改而乖乖放在大腿上,等着听训一般。
他眼神认真,不带半分玩笑,真是把自个儿交到她手里了。
姜守岁只觉心中软得彷佛塌陷了一块,这一次换她倾身向前,软软掌心捧着他的脸,吐气如兰道:「可我想这样罚你啊。」
她张嘴去咬他的唇瓣,轻咬细磨,重重吮吻,吻得一向冷酷的督公大人哼哼唧唧的,被罚得非常受用。
*
关于追捕甄栩一案的过程与结果,路望舒已钜细靡遗写了份奏折,并遣手下快马加鞭将加密的折子送进帝都,呈至圣上面前。
盛朝讲究「孝」为本,尽管甄太后并非弘定帝之生母,垂帘听政时期更是与帝争权,但少年皇帝之前看在甄氏身为他名义上的母后,在甄栩通敌谋害朝廷命官一案上,对甄氏一族网开一面,即便下令抄家也未波及到全族。
但行刑之际甄栩顺利逃脱,豢养的死士们大闹法场,当日现场除了执法的官兵死伤惨重外,更有不少看热闹的百姓无辜受害,可谓罪上加罪。
如祸首已被就地正法,少年皇帝是否就此气消,一切还难说。
若天子怒火难熄,但凭甄太后这位「母后」的面子,怕也保全不了甄氏全族。
看来,盛朝大族之一的永州甄氏也该败落,百姓们又有新鲜事作为谈资,然而这些事已都不关路望舒什么事了。
甄氏惨败,他除去心头大患,替自己亦是替少年皇帝解忧,既是扫除了障碍,接下来朝野可以有一番新气象,端看帝王如何成长茁壮。
至于他这位督公大人,他权也掌过,钱财也得了,如今什么都不贪只贪美人,贪他心尖儿上的那一个美人。
姜守岁被带回帝都时,体内毒素早都根除,右后肩的伤口也已生出一层薄薄的痂来,路望舒直接将人送回一段香酒坊。
先前虽有锦衣卫前来知会报平安,说是姜老板已被督公大人救下,一段香的大伙儿仍是见到姜守岁平安无事返家了,高悬的心才当真归回原处。
酒坊门口立时挂上长长的两串鞭炮,吆喝着点火,劈里啪啦冲天乱响的鞭炮声一解沉闷,然后为庆贺自家老板遇难呈祥、逢凶化吉、吉人自有天相,一段香全铺头的酒买一送一,售完为止。
「……姜姊其实没被劫走吧?」大志傻望着瞬间挤满铺头的买酒客,一手搔着脑袋瓜。
「你该不会故意搞失踪,然后再借『平安归来」这个由头大作文章吧?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