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淡淡地道:「前些日子得了块牛皮,我请人切成寸许的鳞片,打好洞,上油烘干,打入铁屑后再上油烘,前前后后反覆数次,这牛皮比铁片还硬,却没有那么沉重。我用牛筋将鳞片束成甲衣,里层再缝上绢布,就制成了这件牛皮鳞甲,原本就想给你,但这次战事突然,没能来得及,恰好你的盔甲给了陈参将,这件就将就穿着吧!」
左安阳几乎是虔诚地接过,手轻轻在上头一抚,就知道她说得太过轻描淡写。这件牛皮鳞甲的坚固程度绝对远胜他借给陈参将的那一件,重量也轻,只不过做工繁复成本过高,根本无法大量制作。
他欣喜地穿上,大小刚好,本来想站起来比划两下,却被她按住。
「等你伤好了再试。」白露嗔怪道。
「做这皮甲你费了好大劲儿吧?」左安阳猛然用没受伤的手揽住她,额头抵住她的额,感动地道:「谢谢,我很喜欢。」
又被他占了便宜,白露皱了皱眉,挣扎一下却挣不开,她于是板着脸轻轻按了下他的伤口。
「唉哟,你谋杀亲夫!」左安阳惨叫一声,果然放开了她。
白露趁机离了他一步,皮笑肉不笑地道:「要成为我的亲夫你还离得远!你以为我的皮甲这么好得的?」
不用问也知道她接下来要开价了,左安阳连忙弯起身抱着伤口,还穿着那身皮甲就滚到了床上,「我伤口疼,要休息了。」
白露可没那么好打发,她来到床边,明明是长相清丽、气质楚楚可怜,却硬要摆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让她的美丽更显得生动,拨撩得左安阳心痒痒的,却不敢再出手轻薄她。
「十两。」白露说道。
「什么?」左安阳差点跳起来,却压到了右肩,这次伤口真的疼了,「这也太贵了一点!」
「十五两。」白露二话不说再加五两。「这已经是良心价,这件皮甲你在外头订制,那可不只十倍的价格。」
左安阳连忙装起可怜,「你也不想想我这个总兵这么穷,连盔甲都借给了参将,搞到自己受伤,你怎么忍心剥削我这个穷人?」
「二十两。」白露面无表情地道,她可是装可怜界的祖宗,他这是鲁班门前弄大斧!
「好了好了,二十两就二十两,可别再加了。」左安阳还是无奈屈服。毕竟他很喜欢这件皮甲,也真的需要。
白露朝他盈盈一笑,收拾了下东西便潇洒离开,那模样真是既娇媚又气人,可是左安阳再怎么咬牙切齿,在她面前终究还是吃瘪,谁叫他爱死她了呢!
第二章 西北拼经济(2)
鞑子不愧是狡猾,即使是打了败仗,战后他们也在张平镇四周渲染着总兵左安阳受了重伤的消息,然而事实上他皮粗肉厚,休养几日早就行止如常,为了安抚民心,另一方面也要视察张平镇的现况,左安阳索性着副总兵刘达,陈参将,甚至将白露也携上,大摇大摆的在大街上晃荡。
带着白露可不是携美同行增游兴那么肤浅,在左安阳心中,白露机智聪颖,往往能想到许多别人想不到的方法解决他的问题,这次带着她,也多少抱着这种心态。
他可没有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或者女人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迂腐观念,张平镇贫瘠到根本没有能人想来帮他,求贤若渴的他,只要是人才就卯起来用,哪里管得了是男还女?
这一路,白露更深入的了解了张平镇的穷困。
百姓住的土坯房外头看起来还好,进到里头讨一杯水,就能看到很多墙早就破破烂烂,勉强用干草木头填进去顶着,如今天气将要入春,屋里能有一条破棉被就算好的,百姓的衣服也单薄破旧,她特地请人拿件过冬的棉衣给她看看,只见那棉花硬得都能拿来当砖头使了,穿在身上不舒服不说,自是一点也不御寒。
来到了农地里,如今天还冷着,四周光秃秃一片,原本种的大多是玉米、马铃薯等等粗粮,菜地里大多是白菜、萝卜等耐旱抗寒的作物,偶尔经过几亩干涸的田地,听说来年要种麦子,可是以往的产量都不怎么样。
听到这里,白露弯下腰,抓了一把土在手里搓了搓,若有所思。
左安阳见状苦笑,「我早就看过了,这里的土都是沙质土,地力不肥,所以只能种些易种的东西,娇嫩些的绿色菜叶或大米是根本种不活的。」
左安阳的脸色不太好看,白露也是神色凝重,后面两个人就更不敢吭声了。
一行人慢慢走出了城门,眼前便是一片大草原,今日晴空万里,一眼望去碧空如洗,风卷云舒,如此壮阔的美景畅人胸怀,终于让人感到心里头好受了点。
左安阳向白露介绍道:「这一带以前是旧时的官牧地,只是鞑子几次入侵,抢走了所有的牛羊马匹,还放火烧了几次牧草,所以这里就废弃不用了,现在家家户户都将牛羊养在自己家里。」
白露有些讶异,又有些恍然大悟,「难怪这里的人几乎都会做些简单的乳酪,只是牛羊这么矜贵,大家养得起吗?」
左安阳大笑起来。「谁说这里的牛羊贵了?张平县的地,种什么都不成,偏偏牧草长得又快又好,所以养牛羊根本不需要花什么钱,要不每日带到草原上放牧,要不就随便找块地割上几綑牧草回家,所以这里牛羊的价格比猪只还便宜很多。」
看着他爽朗的笑容,白露有些心动,这男人外表粗枝大叶,但事实上他早就将张平镇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否则不会对这一路所见了若指掌。
分发到了这样的苦寒之地,他却仍游刃有余,谈笑风生,似乎不以为苦,由此可见他粗中有细、极为负责、心胸宽阔,嫁给这样的男人,该是很幸福的吧?
可惜……白露眨眨眼,掩去心中的遗憾,正想说些什么,头顶上却突一道黑影掠过,接着啪的一声掉在她跟前。
众人的目光不由低下一看,同时面露诧异,居然是只半死不活的鸲鹆?
鸲鹆也就是八哥鸟,特长是会模仿人说话,维妙维肖,一向是有钱有势的人才会养着赏玩,在张平县这鸟不生蛋的地方遇到一只,倒是新奇。
黑羽黄嘴的小小八哥,奄奄一息地趴在黄土地上,看起来很是可怜,更别提白露天生对可爱的东西充满同情心,见状就拿出一条帕子,轻轻地将这只八哥捧了起来。
「救救它吧?」她眨巴着眼看向左安阳,盈盈秋波,很是醉人。
左安阳一眨眼就中招了,他拿起水囊,慢慢地在八哥的口中滴入,那八哥吃了水,方有了些精神,歪着身子站了起来,看似脚上有伤。他又给了几粒松子,果然它如恶虎扑羊似地直朝着左安阳的手心啄,突来的刺痛让他差点将这鸟一掌拍飞。
八哥吃饱喝足,突然啊啊两声开口了,「……臣生当陨首,死当结草……啊啊,不胜犬马怖惧之情,谨拜表以闻,拜表以闻,啊啊啊……」
此句话在此时冒出来,虽有些不伦不类,却是刚好,听得左安阳哭笑不得,白露忍俊不禁,其他人也呵呵笑了起来。
「这八哥倒是聪明,可见它的主人应是个饱读诗书的书生。」刘达笑道。
「是极是极,说不定这鸟懂的诗还比俺多呢!」陈参将摸摸头,一点都不在意地自贬起来。
白露见这八哥自在地喝水吃松子,憨态可掬,越看越喜爱,不禁对左安阳道:「如果他伤好后没飞走,我要养它!」
「你要养?」左安阳却是皱起了眉,他可没忘了这鸟有着忘恩负义的苗头,刚刚还啄了他好几下,手心隐隐发疼呢!
「当然要!这么有学问的鸟哪里找?」白露浅笑朝着八哥说道:「小黑,再吟句诗听听?」
居然连名字都取好了?左安阳有点发晕。
而从此被称作小黑的八哥,竟像听懂了似的,又开口道:「北山有芳杜,靡靡花正发,未及得采之,秋风忽吹杀,杀杀杀……」
这诗的意思简单说来就是花开得极好,但还来不及采就要被秋风给灭了。原是诗人怀才不遇所感,但小黑在这时候吟出这诗,倒像在讽刺左安阳不识千里马了!
「哈哈哈,这只鸟太有趣了,简直冲着将军你来的。」刘达不客气地大笑起来。
陈参将听不懂,但也傻兮兮地跟着笑起来。
左安阳脸更黑了,白露瞧他益发不悦,连忙说道:「你让我养,我就帮你解决张平县贫穷的问题。」
左安阳一愣,随即大喜,「你有办法?」
「办法是有,不过需要你帮忙,还有百姓的配合,只怕做起来颇有难度。」白露老实地道,其实她方才一直安静不语,就是在思考这事。
「只要有方法,无论多难都得试试,此为百姓之福。」谈到黎民百姓,左安阳也不免严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