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那楚楚风姿,身如杨柳,貌似芙蓉,确实是个令人心怜的,对她很难下得了狠手,尤其在知道事实始末后。
徐氏虽然严肃表情不变,但心已经软了,淡淡地道:「既然如此,你先暂时留在府内好了。五百两的事,我再与阳儿谈谈。」
说完,徐氏率先离开了,而跟她来的那群婢女也连忙跟上,心里却还有些不甘心。
怎么这件事这么平淡的就解决了,她们准备的什么摔茶杯、赏巴掌、扯头发等等的招式,全都没用上啊!
屋内的白露可不知她们在想什么可怕的事,只是长长地松了口气,看人走远了,才笑吟吟地踱到小黑身边,将鸟笼取了下来。
「小黑干得好!看来我要找家书院,日日把你挂在门口,陶冶一下你的性情,免得你露馅了啊。」
左安阳入了皇宫,不意外地被朱庆骂了个狗血淋头,骂他僭越职权越级上奏,至于他在张平镇立的战功,以及是否支援张平镇军需一事则是只字不提,要他在侯府里反省几天,便将人遣了回去。
即使对这结果早有了准备,左安阳仍觉心灰意冷,皇上这几年益发昏聩,朝中纷扰让他心烦意乱,居然就不太管事了,被几个臣子把持着权力,在朝中呼风唤雨,败坏朝纲。
今日好不容易愿意正视张平镇边防一事,却是遭了小人撺掇,他顿时有种不知为谁护天下的茫然。
不过他胯下的马儿可没有松了繮绳,出了宫便往侯府直奔,一想到那个娇滴滴的女人在府里还不知会受什么欺负,那些朝廷里令人烦躁的事就全抛在了脑后。
待左安阳回到府中,不出意料地见到徐氏已坐在主屋的厅堂里等着他,只是那神色就是左安阳完全没想到的了。
徐氏一边面无表情喝着手中的菊花普洱,拈着豌豆黄,饶是左安阳猜想过母亲在知道白露居于府中会有的各种反应,也没料到会是如此平淡。
对,便是平淡,平淡到他看不出母亲是喜是怒,只能傻愣愣地站在原地,表情不太自然地道:「娘,我从宫里回来了。」
「嗯。」徐氏淡淡回道。
「那个,娘亲可用膳了?」
「嗯。」
「娘亲午憩歇得好吗?」
「嗯。」
「娘……你去过抱石居了?」
「嗯。」东拉西扯一堆终于问到了点子上,此时徐氏才正视他一眼。
「那娘有没有……我是说……娘觉得如何?」左安阳小心翼翼地问。
「不如何。」徐氏答得简洁,完全听不出心绪。
左安阳更加心慌,急忙道:「娘你没为难白露吧?」
「瞧你那样子,都当上总兵了还毛毛躁躁的,甚至比不上府里看门的老头沉稳。」徐氏瞪了他一眼。「你还怕我吃了她?」
左安阳不敢回,不过他心里的确这么想。
要不是这个家就指望这傻儿子,徐氏真想乱棍把他打死,这反应实在令人气不打一处来,不禁怒道:「你大将军硬要留的人,我敢对她如何?那么柔弱一个女娃儿,你竟也下得了狠心,强迫了人家打坏她的名声,之后平白用五百两那么大笔债务绑住人家,用你将军的权势吓得人家不敢走,你可真是我教的好儿子啊!」
左安阳听得神情古怪,「她这么说?」
「难道不是?」徐氏怒气冲冲,「她身边的八哥就是证据!」
小黑又说了什么?是杀千刀还是格老子了?左安阳的神情益发阴晴不定,试探地道:「所以娘觉得……」
「那姑娘那么可怜,你就免了她的债务让她走吧!」徐氏一叹。
「不行!她是我的人,我永远不会让她走!」这一点,左安阳绝对不会退让。
徐氏气恼地用力将茶盏放在了桌上,茶汤都洒了出来,「你落了个强抢民女的名声还好听了?」
左安阳想辩驳那是白露装的,论起装可怜那女人可是首屈一指的,可是换个角度想,他的确也是千方白计逼得白露不得不留下,这说起来似乎就是强抢民女,他无法否认,而母亲虽然相信了白露的无辜,暂时不找她麻烦,却不代表她能接受白露做她的儿媳妇……
左安阳沉吟了一下,觉得还是得从严家那方面着手,于是他沉下脸,一副不服气地样子说道:「娘要白露离开,是不是因为儿子与严家的婚约?」
徐氏轻哼一声,「那是当然,若是严府知道你身边有这么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人家会怎么看你?外头又会如何议论你?」
「娘,我并不在意那些议论。」左安阳神色渐渐凝重起来,语气也变得严肃,「而且,儿子也不打算履行与严家的婚约。」
「你说什么?」徐氏凤眼一瞪,怒极拍了一下桌子,这下杯子整个倒了,茶水流了一地。
「娘你先听我说,严家这门亲,结不得。娘,你应当知道张平镇并不富裕,但当初儿子没有告诉你,张平镇比你想像的要贫穷百倍,我刚上任那时,遇上鞑子入侵,军队里位高权重的参将,连一件盔甲都没有。」左安阳用词虽然有些夸大,但说的都是事实。
作为武将家的女眷,徐氏对这些事也是有所了解的,闻言一惊,「那还怎么打仗?」
「儿臣将此事上奏朝廷要军需,但数月没有回音,只能自力救济,那一阵子想出法子让张平镇赚钱,补足军需,使百姓温饱的,就是白露。」那些往事虽苦虽累,如今想来左安阳却觉得温暖,「白露利用当地土地的特性,教百姓种西瓜与葡萄,收了牛乳开了作坊,做出各种食材销售给四周城镇,甚至她自己还有一间点心坊,就像是示范似的,用作坊做出来的食材制作甜点,吸引外来商人购买,要不是有她这些奇思妙想,我麾下那些兵,绝对过不了这个冬天。」
徐氏微微挑眉,她倒是小看了那女子……不过有这般能力的女子,会是那么柔弱,让自家儿子搓圆捏扁,威逼强迫的?
对于白露方才痛陈的种种事情,徐氏心中不免有了怀疑,不过她没表现出来,只是冷声问:「这与严家的婚约有什么关系?你别以为说白露的好话,我就会接受她。」
左安阳摇摇头,「问题就在张平镇慢慢开始脱离贫困之后,朝廷派严尚书任直隶巡抚,到了张平镇来。」
「你们未来是翁婿,他应当会特别照料你。」徐氏直觉说道。
「是啊,还真是『特别照料』。」左安阳说得讽刺。「他一看到张平镇富了,便想借姻亲关系向我索贿,一开口就是上万两的银子,这是要逼死张平镇的百姓与守军?除此之外,他还看上了白露的点心坊,居然让一个妓子假扮白露的生母,前来讹诈银钱,最后还想将整个点心坊夺过去据为己有。娘,你说这样的人会教出什么样的女儿?我们适合与他结亲吗?」左安阳冷笑。
徐氏脸色大变,「岂有此理!严明松竟是这种人?」
「还不只呢,儿子此次会提前回京述职,便是严明松向我索贿不成,在万岁面前告了一状,说我替张平镇要军需是僭越职权。万岁是个糊涂的,一向又忌惮武将,当然趁机将我召了回来训诫一顿。母亲你可知道,冬日是鞑子最可能进攻的时间,严明松怂恿万岁召我回来,万岁听之任之,还让儿子回府反省,暂时回不去张平镇,简直是不顾百姓安危!」
第七章 智取情敌(2)
徐氏听得激动万分,觉得心都快从胸口跳出来,都不知是被左安阳的话惊的,还是被严家的无耻气的。
左安阳想让她喝口茶息息怒,连忙唤人再去端,想不到才几个呼吸的时间,一名婢女送来了一壶热茶与一盒点心,简直就像算好的一样。
母子俩齐齐纳闷地看向这婢女,却见她试探性地问道:「老夫人,将军,这是抱石居送来请你们品尝的,可要留下?」
还不待徐氏发话,左安阳已抢先道:「留下!你先出去。」
那婢女放下东西后便行礼告退,左安阳见母亲余怒未消,索性替她倒了杯热茶,一闻到茶香,眉头不由得微挑。
「娘,这茶我知道,是白露做的奶茶,还有这食盒里的叫蛋塔,外边酥脆内馅浓郁又有弹性,保证是京里没有的味道。娘喜吃甜点,要不要试试?」
徐氏对甜点向来没什么抵抗力,也就顺着儿子的话先拿起奶茶喝了一口,那入口的香甜滑顺,还有茶与牛乳交织出的和谐口感,就这一口她已经喜欢上了。
她有些迫不及待地又拿起了食盒里的蛋塔咬了下去,那奶蛋馅香滑浓稠,外头是酥皮,层层叠叠又酥又香,这种口味的确是她生平仅见。
一声不吭地吃完了蛋塔,徐氏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信你的话了,那女孩儿的手艺,要弄出一家点心铺子并不难。」所以,严明松眼馋白露的店面,包含索贿那些事,应该也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