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卧桥跪倒在地,双掌抵着地,恭敬虔诚的叩了三个重重的头,死死压抑的颤音抖落在空间里,「求祢,求祢让我的丈夫回来,只要他能回来,祢要什么我都答应。」
她知道她无理取闹了,空间神通广大,哪需要她一个凡人的许诺,但是她不是大罗金仙,就连玉髓都救不了陆玦的命,她只能求神仙,而她身边唯一的神迹就是空间,赐与她丰厚食物,让她拥有崭新人生,她只能求到这里来。
语毕,她又重重磕了更多的头,不管头磕红、磕肿、磕得头破血流。
她泪流满面。「我知道祢一向对我好,我也知道做人不能太贪心,可我贪心了,渴求了不该希冀的,倘若失去夫君,我也不独活!」
空间里依旧安静得令人发疯。
宝卧桥继续无止境般的叩着头,发髻散了,眼下的泪混着血水落在湿润的土地上。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就在她绝望的同时,天上忽然有一道雷电劈了下来,一道宛如机械般的声音,带着被逼迫出现的不乐意,尖锐道:「愚蠢,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这点道理都不懂?」
「求祢,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求祢让阿玦回来。」宝卧桥就像海中的溺水者,好不容易找到一截浮木,迫不及待的又用力磕了几个头。
声音冷哼了声,「要不是看在你拥有玉牌的分上,我才懒得理你,你说任何代价,既然你敢允诺,那我要把空间收回,还有用你二十年的性命来交换。」
宝卧桥一点迟疑也没有,「多谢祢长久以来的照顾,谢谢祢给我这段人生,不管祢拿去我多少命数,能和阿玦多厮守一天都是快乐、值得的。」
她的感情搅在每一字每一句里,真诚恳切,充满了她全部的真心和由衷的谢意。
「不后悔?」声音又问,像是怕她后悔,又像是给她后悔的机会。
「绝不!」她的眼因为哭泣太久,竟流出了血。
额头磕出的血混着泥,双眼的血泪落在脸上,不知有多狼狈不堪,这些她都不在意,她只知道她的阿玦有希望了。
等她说完绝不二字,原来挂在脖子上,因为拼命磕头而从衣服里滑出来的玉牌突然裂开来,瞬间便在空气里化为尘粉。
回过神来,她已经身在自己的卧室,架子床上仍旧躺着无声无息的陆玦。
她无意识的摸着自己还疼痛不已的额头,竟摸到一手泥血,她怔怔的看着,原来是真的,那声音不是唬她,她也不是睡着作梦……
她赶紧扑到陆玦身边,她也不再试图进去空间确认,她明白玉牌消失的时候,空间也不存在了,至于二十年寿命什么的,那一点也不重要。
宝卧桥颤颤的用手指去触陆玦的鼻下,觉得自己彷佛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才感受到一丝微弱的气息,又见陆玦放在锦被上的手指动了下。
宝卧桥咬住唇,什么声音都不敢发出来,眼睛眨也不敢眨一下,看着他骨节分明的长指,屏气凝神,身上的冷热全然感觉不到,也许这真的是一场梦,醒来会不会发现这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和想像?
时间好像过去了一万年那么久,陆玦长长吁出一口气来,睁开了明亮还带着迷茫的眼。
「……桥桥?」
宝卧桥咚地一头扎进他的胸膛,本来以为干掉的眼泪如涌泉般汹涌奔泄,压抑了太久,忽然找到泄口,顿时哭成了泪人儿,像是要借着这一哭把胸中的郁闷和害怕给发泄掉。
「这是怎么了?」陆玦还带着刚苏醒过来的迷蒙,她就扑进怀中,他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下意识用大手抚着她的秀发,心里柔情百结。
宝卧桥趴在他的胸膛上不肯抬头,八爪章鱼般紧贴着他不放,她哭着哭着就笑了起来,眼里全是含着泪光的星光灿烂。
她带着浓浓鼻音的说道:「我有没有对你说过,我爱你?」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毕竟他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五里坡上的恶斗。
他拥住胸前这一生中最心爱的女子,略带戏谑的说道:「今天首次听到,我也爱你!」
他发现自己好像吞下不少砂石,声音沙哑的不像话。
接着他吻了吻她的发心,慢慢把宝卧桥的身子抬起来,把她的模样看进眼底,这下总算看清楚她一脸的狼狈相了。
明丽精致的脸不只有脏污灰尘,还有血水,额头青红瘀紫甚至破了个口正在流血,陆玦心疼的用指划过她脏得一塌糊涂的小脸。「这是怎么啦,弄得一脸的血泥,你不会是想告诉我,因为看到我回来,高兴得在地上打滚吧?」
「怎么可能,我这是……不小心在外头跌了一跤。」宝卧桥娇嗔的拍了一下他,用袖子抹了一下脸,这下总算知道自己比在泥地上打滚的猪也干净不到哪去。
她打开门,让林妈找到瞿伯,请他把皇甫去疾请来,又让小宽侍候她洗漱。
瞿伯一直在外院,并不知晓内院发生的事情,但这个年纪不小的汉子,当林妈找到他时,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得像个泪人儿。
他一听说是主母吩咐,赶紧把眼泪一抹,便去请人了。
对于宝卧桥的解释,陆玦一个字都不信,但是他什么都没说。
尾声 心安之处
很快,皇甫去疾赶来了,他的脸色也不好看,见到坐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的陆玦,一只没穿牢的鞋子差点就掉在门槛外。
「希、希白……」他把鞋子跋了回来,声音是磕巴的。
「见到我,怎么好像一副见鬼的样子?」陆玦睁开眼睛,他身上还带着伤,不方便起身,凭他和皇甫去疾的交情也不需要这套虚礼。
「你还敢说,我在五里坡见到你的时候,你一脚都已经踩进棺材里了!」皇甫去疾仗着自己是大夫,对着陆玦又摸又碰又号脉,就差没把眼前温温热热、有着呼吸心跳的陆玦给从头到脚摸一遍。
「你去五里坡做什么?」所有的记忆都回笼了,命悬一线的濒死感觉也想起来了。
对于皇甫去疾的腻歪,陆玦一巴掌过去,要不是看在他是大夫的分上,真想一掌拍飞他!
皇甫去疾翻了个大白眼,收回被拍红的胳臂,这家伙的力气这么快就回来啦,这下应该是死不了了。
「我能去做什么,知道你在五里坡遭人袭击,去救你吗?不好意思,我就一介普通人没那能耐。」他只是去采一味草药,哪里知道这么刚好遇上老熟人。
接着他用食指和大拇指稍稍捏了一咪咪的缝隙,「不过,要是没有本神医,你一条小命就交代了,救你半条命我也算有那么些许的功劳。」
知道皇甫去疾这话里的水分掺多了,陆玦心知肚明,他醒过来的时候,在跟前的可不是这家伙,但是他知道自己这回能再睁眼看见这繁华似锦的人间,看见他最心爱牵挂的人,这些人都是竭尽心力的。
对他好的人,他铭记在心。
看见陆玦那怀疑的眼神,皇甫去疾像是怕被人戳穿牛皮,赶紧把话题扯到宝卧桥身上。
「说实话,你是怎么苏醒的,我也一肚子疑问,照理说,那三支毒箭就算大罗金仙来了也没用,你能活过来,我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也只能说你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以前的他可不承认宝卧桥那小女子的神通,可这回,原本濒死的陆玦,又活跳跳的出现在他眼前,他只能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过于狭隘了。
陆玦颔首,当死亡贴近他的时候,他不是不知道,那时的他百般不甘心,他要是这么去了,桥桥怎么办?翊儿怎么办?丢下他们孤儿寡母的,将来……他无法想像。
她一定做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把他从阎罗王的手里抢回来。
他的身边能人或许很多,如桥桥般神奇的就她一人。
只是具体的情况,他得问了那小女子才知道。
这时接获消息的赵濴急匆匆的来了。
已经简单梳洗过又重新回到内院的宝卧桥,看着赵濴冲进屋里,听着里头传出更多男人激越的声音,嘴角露出这段日子以来第一次的笑容。
她转向小宽,「我记得九皇子和皇甫神医都喜欢信阳的毛尖,你让人去沏一壶过来,给爷就泡一盅牛乳吧。」
小命虽然捡回来了,身躯还是得将养,茶什么的,往后想喝多的是时候,不急。
小宽看见恢复开朗的夫人,她也算是活了过来,立刻福身亲自监督办事去了。
走在廊道上,被屋檐切割的天空一碧如洗,就好像一块上好的蓝宝石。
呀,雨过天晴的感觉真是好。
京城的茶楼、酒肆、饭馆在上一波八卦的风头还未过去的时候,坊间就又传起了关于护国公死而复生的各种版本。
毕竟,许多双眼睛都看到护国公府挂起丧幡白灯笼,一副要办白事的样子,可没一天那些东西又全数拆下来,家常的红灯笼重新挂上了,这变化也太过快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