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卧桥见他开吃,也端起小碗,在台阶上坐下,伴着月娘撒下的一片清辉月色和碉啾虫鸣吃她迟到的晚饭。
陆玦看了她的背影一眼,一直以来,他从未正眼看过她,现在这一看就发现她身上的不对劲,春天虽说还带着凉意,但是她用得着穿这么多衣服,袄子甚至穿了两件?而且她的背影似乎没有以往那么雄壮了。
她为什么要故意穿那么多,而且她这是瘦了?
但是人怎么可能在一天之内就起了那么大的变化,还是,他最近被疼痛折磨得连眼力都变差了?
宝卧桥很快吃完她的面,等了一会儿,确定陆玦应该完食,可他一直没吱声,不禁觉得这个人还真傲娇。
心虚的摸摸自己的衣服,她感觉得到陆玦的眼神刚刚在她身上逗留了那么一会儿,生怕自己露馅,她没敢多留,进屋麻利的收了空碗筷就走了。
屋里的陆玦因为胃中暖暖饱饱的,让被困在房间许多天的他心情很是不错。
山珍海味、珍仇美馔他不是没吃过,可这碗面……他受蛊惑般的咂巴了一下嘴,实在太好吃了。
更让他意外的是,已经走了的宝卧桥去而复返,手里捧着装了热水的木盆子和棉巾。
「你身上有伤,好几天没清洗,你自己洗也不方便,我本来想让瞿伯过来帮你,可他吃完饭又不知哪去了,你就忍忍,让我替你把手脚和后背擦擦,晚上也能睡个好觉。」
瞿伯从来不曾向她禀报自己的去向,能命令他的大概只有陆玦一人。
这是陆玦头一次拿正眼瞧眼前的女子,他眼底闪过一抹诧异,她果然没有他印象中的肥硕,而且跟之前所见的感觉不一样了。实际上哪里不一样,对女子谈不上有经验的他一下也说不出来。
是因为来到这里不习惯瘦下来的吗?他又想到,方才注意到她吃的那碗面,也就小小一碗的分量。
「你似乎变瘦了。」他道。
咦,他注意到了,就知道这很难瞒得过谁。她努力的想替自己找补,「陆玦,我是故意把自己吃胖的。」
她一边说,一边示意陆玦把中衣的系绳解开,虽然他没有同意自己替他擦身,也没拒绝,以往他要是不愿意还是触了他的逆鳞,肯定暴跳如雷,这回,她算是看懂了他的微表情,知道他是不好意思,所以就当他同意了。
宝卧桥不知道空间里的蔬菜有没有治疗效果,所以她兑了几滴灵泉在木盆里,想说把陆玦整个背部擦拭一遍,腰际的伤口就多蘸些灵泉,就算不能一下子治好,也可以让他变得舒服,少些痛苦。
「我是个庶女,娘亲去得早,也不太有人管我,后来祖母作主让我跟着嫡姊嫁到大户人家去当通房,我不愿意。」
她站在陆玦的背后,看着他腰际已经解开白布条露出的伤口,伤口仍旧睁狞,血肉模糊,她看得手都有点抖。
他很瘦,显然断腿、腰伤还有家变让他吃了不少苦头,她还发现陆玦有许多旧伤,虽然大部分已经痊愈,但是一道道的疤痕纵横交错,保家卫国说得简单,真正在战场上厮杀,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全身而退?更多的是永远留在那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回不来了。
这些伤痕都是他的勋章,不过,这是用多少血汗换来的?这世间也没有谁是容易的吧。
她没有想太多,脑子里想着灵泉,便见到几颗晶莹剔透的水珠出现在手心,她慢慢将水珠滴到伤口上,虽然没有多少,也足够浸润伤口的了。
很快的,眼前皮开肉绽、渗着血水的伤口慢慢止了血,微烂的皮肉开始愈合,接着她又用棉巾浸了水,轻轻擦拭他那些旧伤疤,那些肉痂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平滑。
陆玦只觉得原来火辣辣又疼痛难忍的伤口让她随手抹过,带来的沁凉感觉就像三伏天吃了冰一样的舒爽,本来有些紧绷不欲被碰触的身体自然而然放松了下来,此刻的他心境平和,竟然有耐性听她说事。
「为了摆脱那样的婚姻,你就把自己吃成这个样子?」
她自嘲的笑笑,「她们把我禁足,连院门都不让我出,没办法,只能破罐子破摔,反正我都肥得不能见人了,还会有谁要我?」
他沉默了下。「那你又是怎么嫁到将军府来的?」
他从没想过二房对大房的不满会这么大,自从爹娘去世,他和祖父远在边关,京城的一切都是由祖母和二房叔婶作主,就连他的婚姻,他也是最后被通知的那个,二房到底把他当成什么了?
陆玦对自己的家人一言难尽,宝卧桥何尝不是,反正没什么不能说的,毕竟那些都是原主的心情,现在由她口中转述出来罢了。
「就在祖母准备把我随便远嫁时,是你救了我,不,应该说是将军府那位陆二夫人请来的人,给了我嫡母二十两银子,就当买断我和宝家的亲缘关系,往后一刀两断,我那巴不得早早把我撞出门的嫡母连我要嫁的人是谁都没问上一嘴,任凭一顶小轿把我抬进了将军府。」
骨肉亲情?姊妹情深?长辈慈爱?
只能说商贾市侩,在宝家人身上更是是淋漓尽致的展现了一番。
你无情来我便休,纵使那是宝氏的经历,但她清楚自己并没有所谓的家人能依靠。她在现代可以一个人活下去,没道理穿到一本书里就活不了。
「你那父亲对你都不闻不问?」陆玦在她眼中看到一种深刻的冷漠,不是不甘,不是怨恨,就是很纯粹的冷冽,好像一碰触就会结冻。
他极力搜索脑子里对她的记忆,虽然心里的抵触仍在,虽然不了解她,也不想了解,可是这些日子她无怨无悔的侍候着他,他察觉她笑嘻嘻的表面下有着一副坚毅的灵魂。
那冷漠,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表现吧。
如今的他虽然落魄不堪,却仍是她唯一的选择,离开了他,她能去哪里?
以前他根本不必为她考虑这么多,为什么现在开始多想了?
陆玦皱了下眉,苍白的脸上第一次因为她,表情出现龟裂。
「他要是肯多过问一句,我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原主那个自以为被戴了绿帽的爹也实在一言难尽,书里也就两行字带过,根本无从了解他真正的心情,再说,她根本不在乎。
她把陆玦的手脚都擦拭过一遍,又拿了新的白布条重新替他包扎,她的动作很轻柔,没让他有半点不适,很快她灵巧的手就从他的身上移开,从衣柜里拿出干净的衣衫,放在他的手边。
中衣他自己能穿,不用她多此一举。
她捧着木盆要走出房门的时候突然回首,手指箍着盆沿,「你问我为什么变瘦了,再怎么说我都是个姑娘,哪有姑娘不爱美的。」
说完才端着木盆出去,将里头所剩无几的水泼在屋子一角的空地上,又给自己打了一盆水准备洗脸,将装满水的端回自己屋里,心念一起,掌心多出几滴灵泉,她将之滴在水里搅匀了,才拿来洗脸洗手。
第三章 灵泉治伤(2)
自从用了灵泉和石乳,她已经确认了那石乳的不寻常,整个人脱胎换骨不说,本来不够光滑又粗糙的头发如今是又黑又亮,视觉和嗅觉都比往常好了不少,至于再将石乳往肚子里吞,对现在的她来说有点暴殄天物。
所以她把石乳收集起来放在小瓷瓶里,只用灵泉兑进井水里洗澡洗脸,就这样效果也是极好,至少她的肌肤已经不再像以前那么粗糙,以前刻意晒黑的皮肤,以及被阳光晒出来的斑点都消失了,身材不再臃肿不堪,她却没打算继续瘦下去,毕竟这么短的时间改头换面还是太惊悚了,慢慢来就好。
倒是衣裳还真没法穿了,不如明日去成衣铺子买两件回来替换吧。
她手上还有几两银子,不多,也就是从将军府带出来的那点例银,还有两朵珠花、一根金钗,其他的都叫那些如狼似虎的官爷搜走了。
非到万不得已,金钗她是想留下来的,不论将来应急还是怎样,女人的手头不能一点银钱也没有。
只是啊,给陆玦请大夫、买药,还有她需要的纸墨笔砚、蜡烛,就算挑着最便宜的买,也费了她将近二两的银子,二两银子可以买多少米面油、买几匹的布料了?
唉,这钱不经花啊!
不想了、不想了,这个问题太烧脑,先扔一边去,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从小柜里拿出一叠宣纸和墨锭、砚台、一枝羊毫笔,发狠点上两根蜡烛照明,虽然说她的眼睛现在好使,仍怕光线不足把眼睛熬坏了。
磨好了墨,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她开始振笔疾书、埋头苦干,在文字的想像世界里遨游,下海……不,重操旧业,等稿子写完就知道有没有人要了。
她得努力的开源,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小院是在巴山没错,可她有多少斤两,自己不用据量都知道,充其量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空有一把力气的她在山脚下拔拔野菜可以,要她上山去打猎,没那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