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韬涵一看这菜色就笑了,这林为善五脏六腑都照顾到了,点上这一桌可不吃亏!
不过林为善可无心了解他在笑什么,他这心里急着呢!待闵韬涵入座后,他才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份诏书,递了过去。「二公子,你说,万岁这么急着找我回去说明赈银的事,是个什么情况?」
闵韬涵仔细地看完诏书,这是皇帝亲自下令林为善即日启程回京,说明温州赈银去向。
他不由冷冷一笑,该来的果然来了,倒是比他想像的还晚了一些,那顾琮的耐性似乎还不错,只是最后毕竟沉不住气。
「林知州局限于温州一隅,消息不灵通也是自然,我马上将朝中的情况说与你听。」他也不卖关子,直接将事情说得一清二楚,反正林为善现在是自己人,坦白一点还显得磊落。
「温州风灾的赈银一直没有下落,偏偏又没听说林知州上书求助,这很容易让人以为是闵尚书利用职务之便,刻意压住了温州的求救信。所以有人便在早朝上公开谴责了闵尚书,告他私吞赈银。」当然,闵韬涵上回去信回家时也让闵允怀装模作样一番,定要让顾琮产生他做贼心虚的联想。
「上奏的便是顾琮本人,身居相职高位,他说的话很有分量,万岁也不敢轻视,便当朝质问了闵尚书。而闵尚书自然是否认到底,甚至反问了顾琮,这赈银由拨下到发出京城都是过了明路的,不知道有多少人亲眼看着车队出京城,这会儿明明温州没有传来任何消息,顾相又是如何知道温州尚未收到赈银?如何知道林知州写了信被压在了户部?」
「所以朝上双方各执一词,争论不休,万岁被吵得头疼,自然只能下旨要你这温州当家的亲自回去说明了。」
事情到这里也算明白了,闵韬涵方才喝了一口决明子茶,缓了缓气。
「原来如此……」林为善的神情很是奇怪,像是狐疑又像是惊讶。
方才都说他这知州囿于温州,所以消息不灵通,但这闵韬涵不也在温州?也没看人离开过,怎么对京城与朝廷的消息就这么清楚,彷佛亲眼看到一样,这是怎么办到的?
这会儿,林为善对于闵韬涵的情报能力当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所以到时候万岁问你赈银的事,你就照实说没收到就好,若问起有无上书求助,你就坦白说没有,个中理由亦无须隐瞒。你放心,面圣之事非同小可,不会让你为难的。」闵韬涵眼底微寒,虽然表面上仍是笑容可掬。
「那敢情好。」林为善松了口气,他原也是怕自己上了闵家的船,会被当成弃子丢掉,不过看起来这闵家人还是仁厚的。
这下他的胃口回来了,虽说叫了一桌子菜,事情没弄清楚还真没心思吃,现在他倒是觉得饿了,反而怕菜凉了不好吃呢!
于是他招呼了闵韬涵一声后便迳自大快朵颐起来,反正闵韬涵又不是没看过他这吃相,久了也就习惯这风卷残云的吃法,甚至还能犹有余裕的在林为善的湖吃海喝之下觑空子夹到自己想吃的菜呢!
「真好吃啊!不是我说,这二夫人的手艺当真是没得比。我还想着等二公子你们回京城后,我再也吃不到怎么办?现在二夫人在温州开了这么家馆子,以后我嘴饶了就能上馆子解解谗。」好不容易吃到一个段落,林为善才满足地停下了筷子,用麦冬百合茶漱了嗽口,他觉得自己还能再吃下一轮。
相形之下闵韬涵优雅多了,只意思意思地吃了两口,他在家吃多了洛瑾做的菜,这药膳馆的菜色对他来说倒没那么稀罕。
「药膳馆里的厨子虽是内人亲自指导,不过做出来的口味,我认为还是与内人亲手做的有些差异。」
林为善很是认同地一拍掌,觉得这话说到点子上了,难怪他总觉得没自己在闵家吃的那么过瘾。「那自然是!我也觉得在贵府吃的膳食好像还是比药膳馆里卖的来得香一些,味道上也更好。」
闵韬涵望着他,别有深意地一笑。「有你这么赏光,每回都清空了桌面,内人说没有比这个更令一个下厨的人骄傲的事了,做菜给你吃可是很起劲呢!所以你不想继续吃到内人亲手做的菜吗?」
这个暗示令林为善眉头一动,心跳都有些失序了。「二公子的意思是……」
「你在温州知州的位置也待了几年了,难道不想回京?」闵韬涵索性明说了,这或许算是回报,不过也是林为善的确是个好官,他不想埋没了。「等赈银这事告一段落,估计朝中官员会牵连不少,届时位置空出来了……或许你也可以挪一挪?」
林为善简直要跳起来了,硬生生的忍住,只能搓着手笑呵呵地道:「这……就借二公子吉言了!」
就这么一说,这桌上的菜又觉得不够了,心情大好的林为善又多叫了两个菜,吃得满嘴流油,只觉得混身充满干劲。
至于他内心的兴奋是因为可以升官回京,还是日后依旧可以不时的到闵家蹭饭,说实话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了。
第十二章 此生无憾(1)
林为善即日启程回京,而前往温州推广早熟稻的闵韬涵及洛瑾夫妇亦一路陪同,一方面是久未归家,另一方面京里的情势在这一阵子会有大转变,闵韬涵得回去盯着才行。
花了半个多月披星戴月、风尘仆仆,总算是回到了文安侯府,闵韬涵与洛瑾先拜见闵老夫人后,洛瑾去替张氏把脉看看身体情况,闵韬涵则是与闵允怀关上门来讨论要事至深夜。
回到房中,已然接近子时,闵韬涵才开门,床上的人儿便坐了起来,只是张着晶亮的大眼望着他,也不发问。
闵韬涵明白,她仍是担忧,毕竟接下来就要与顾琮正式对上了。
「放心,过了这阵子我们便能安心入睡,一劳永逸了。」他轻搂着她说道。
洛瑾微微笑了,偎进了他怀中,闭上双眼,她相信他说的,也期待着那无忧的未来。
隔日早朝,闵允怀于卯时初便在宫门前等候,顾琮亦在现场,但两人见面却是连寒暄都没有,顾琮阴恻恻地瞪着闵允怀,百官也知道今天朝会皇帝要问温州赈银一事,便也沉默着不敢多开口,闵允怀则是坦然地立在众官员之中,腰挺得笔直,将闵家人的风骨表露无疑。
朝会时辰到,钟楼声响,百官依序进了宫门,在紫宸殿中站定,一切礼仪过后,朝会终于开始。
「宣,知温州知州林为善。」殿前太监尖细的声音喊着。
林为善由后排站出,行至殿中,向皇帝行了大礼,自报那长长的官衔后才叩首称吾皇万岁。
「平身。」皇帝倒没有为难他,虽然脸色不太好看。「朕听闻温州赈银遗失,究竟是怎么回事?林知州,你说说看。」
林为善恭敬地道:「启禀万岁,九月风灾过后,下官立即上书至京中要求援助,按理十月也该收到朝廷赈银了,但事实上温州迄今都未收到赈银。」
「当真没收到?」皇帝瞄了面不改色的闵允怀一眼,又道:「既然赈银没收到,你有否再次上书回京询问催促?」
「臣并未再次上书。」在皇帝疑问的目光下,林为善解释道:「因为风灾前,经文安侯府闵尚书的大弟闵韬涵之助,温州城做了充足的防灾准备,故而风灾只摧毁了大部分的平房及埋没了西北一座山谷间的村落晚山村,当时灾民安置于衙门以及闵韬涵出借的粮行之内,同时闵家捐钱捐粮,也鼓励当地富户乐捐,附近州郡也有些捐款及赈粮进来,所以靠我们自己勉强将这次的灾祸硬撑过去了,余下也就是城中及晚山村罹难者的抚恤金尚无法发放。所以臣以为,既然都要回京了,向万岁当面禀明也是一样的。」
他说的全是实话,不过话里却替闵家邀了功劳,顾琮不悦了,明知此时出声不适当,却仍硬是开口介入道:「那温州赈银哪去了?林知州口口声声闵家捐了大笔银钱与粮食,但闵尚书一向自诩清廉,哪里来的那么多银子?该不会是贪墨了温州赈银,然后万中取一拿出来赈灾,不仅赚得盆满钵满,还能替自己挣得好名声不是?要知道闵尚书的大弟也在温州,若是他们兄弟勾结起来,要暗中吞没赈银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冷笑着看着闵允怀,无论这是不是事实,赈银不见本来第一个就该找户部尚书,他不过是引导众人往这个方向想而已,至少先给了皇帝一个先入为主的印象,闵允怀要怎么替自己解释,还得费一番功夫。
何况皇帝也不见得会相信他的解释,因为闵允怀不可能找得到消失的赈银,他这贪墨罪名迟早能坐实。
顾琮如此具侵略性的插口,果真令皇帝不喜地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