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伯母说着又哭了,沈妙兰忙上前安慰,满嘴的感恩戴德,发誓她和沈怀安会代替沈三顺孝顺大伯、大伯母。
一时之间场面感人,沈大伯母终于不哭了。
平宁郡主冷嗤一声,说道:“你救了刚学会走路的龙凤胎,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龙凤胎若丢了一个,你有脸面对婆母、沈举人和我那不幸的妹妹?别忘了,他们是你们沈家的种。至于你因此失去了小儿子,虽说遗憾,但那也是你的错,放三个孩童在门口玩耍,只让女儿看着,你的心可真大。”
沈大伯母没被人这样指责过,她从来都是一副舍己为人的形象,突然被拉下神坛说她活该,她完全不能接受,但对方是平宁郡主,他们想求助的财神爷,沈大伯母无丝毫反抗能力,一时面色青白。
转着左手的碧玉镯,平宁郡主眼中尽是嘲讽,“我父王的女儿下嫁一个秀才,那是沈姨娘临终前眷顾娘家,是你们沈家烧了高香!五娘不幸难产而亡,那是沈家的过失,沈家无能!万幸龙凤胎平安无事,否能你们岂敢来京城投亲?即使我父王老了,懒得怪罪你们,我也不会给你们好果子吃!因此,少在本郡主面前摆出恩人的嘴脸,你们只是无功无过而已。”
沈大伯忙道:“不敢、不敢当什么恩人,怀安和妙兰是我们沈家人,护他们周全是应该的,养他们长大也是应该的。我婆娘把龙凤胎当成自己生的一样看待,只是一想到三顺就忍不住落泪,可怜她一片慈母心。”
平宁郡主这才和气道:“你是个明白人。”
沈大伯母一脸憋屈,却不敢再表演。
平宁郡主从来不是什么贤慧人、活菩萨,为了别人的儿子而弄丢自己的儿子,在她眼里那绝对是骗人的,真相只能是在危急的时刻,沈大伯母先救了离她最近的龙凤胎,等回过头来想救沈三顺却来不及了。
她不否认沈大伯母对龙凤胎有恩,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害怕被沈举人报复而下意识先救了龙凤胎,但仅止于此,与其他人无关,端着一张活菩萨嘴脸四处显摆,平宁郡主就不能忍了。
纪鸣看天色不早了,跟纪宽、佟福玥回隔壁用晚膳,休沐日没外出应酬,陪纪老爷子吃一顿饭是必须的。
至于客人?待客是主母的工作,平宁郡主会打发他们回客院吃饭,几个乡下人可不配与武定侯同桌共食。
*
鹤寿堂里,纪老爷子问起纪东霖的亲事。
吃饱喝足的纪鸣摘一颗葡萄丢进嘴里,才道:“清平王府想亲上加亲。”
纪老爷子直觉反对,“太浪费了,那是东霖的外祖家,天生的盟友,何须再联姻来巩固关系?你这个武定侯可是新贵,根基不稳,用世子与百年世家联姻,强强联手方是良策,老子不信你不懂。”
佟福玥端着茶食进来,纪宽接过去给他们奉茶。
纪鸣接了青瓷茶碗,随口道:“天寿,你觉得呢?”
纪宽语气凉凉道:“祖父是金玉良言,不过父亲您搏得过郡主吗?”
纪鸣怒目而视,纪宽半点不惧。
纪老爷子高声道:“干什么?你想凶天寿就给老子滚回去!”
纪鸣含冤,“爹,您讲讲道理!”
纪老爷子立即反驳回去,“老子最讲道理,帮理不帮亲!天寿又没有说错话,怎么,自己家人还不许说真话,要甜言蜜语的讨你欢心?你有本事就阻止平宁郡主拿亲儿子倒贴娘家,当可不比先皇,王府是没落了。”
纪鸣自觉夫妻是一体,分辩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清平王世子也不是废物,世子妃所出的嫡幼女教养良好,温婉大气,当得起主母之责。”
纪老爷子冷笑,“东霖、东岳常往王府跑,东霖自己若愿意,我老头子不会当恶人。”做祖父的管太多招人嫌,但不闻不问又显得无情。
纪鸣道:“东霖很有规矩,不会私相授受。”
纪宽看亲爹吃瘪,心平气和,呼吸都比平常顺畅。
纪老爷子对纪鸣是恨铁不成钢,摆摆手让他回去。
“真是看了他就烦,郡主放个臭屁他也说是香的。”纪老爷子随口抱怨几句便停止,不好在孙子面前骂儿子老婆奴。
纪宽陪老爷子在长廊上散步,饭后消食,然后送他回鹤寿堂,才回正院。
佟福玥沐浴好,在脸上抹香膏保养,笑着说;“我们去侯府的时候,祖母打发人送了些蜜瓜和葡萄过来,说是昌平的庄子送去的,要不要切个蜜瓜尝尝?”
“不了,明日再吃。”
他去净房梳洗,出来时佟福玥已经坐在床上摊开薄衾,两人便躺下睡了。
佟福玥相信祖母教她的,每天都要跟丈夫说一点悄悄话。“你觉得沈家那几人如何?”
“还算有几分精明的乡下人,却又不够聪慧,早两年将龙凤胎送来会更好,男的不耽误进学,女的多两年教养便不一样。”纪宽随意道。
“是啊,少年郎读书慢两年还能迎头赶上,只要他有几分夫君的才学和刻苦艰忍,日后功名有望。女儿家的花期就几年,她偏偏耽误了,没爹没娘一孤女,郡主出面又能寻到什么好人家?清平王的外孙女怎么就落在乡野呢?”
“二十多位庶女,最小的尚待字闺中,外孙女又算什么?同住王府的亲孙子亲孙女,王爷估计都认不清。”
“王府水太深且浑,沈家不去攀附,直接向郡主求助,果然有几分精明。”
“精明人最怕自作聪明,希望他们老实点。”
“沈家重男轻女,明明是龙凤胎,待遇却不一样,从他们的言行举止便看得出来。”
“世人大都如此,不过我不一样。”
“哪不一样?”
“娘子若给我生个女儿,我会如珠似宝地疼爱。”他突然低声在她耳旁低喃,气氛一下子暧昧起来。
佟福玥觉得耳朵发热。
他笑了笑,“生个像你一样的女儿,多可爱。”搂着她腰的手更紧了一些。
佟福玥感动,“夫君……”心怦怦乱跳,脸开始红了。
他的吻落下来,两颗心被情潮热浪淹没。
*
来了武定侯府大半个月,每天都能吃得饱饱的,红烧肉一上桌,沈大伯和大伯母还是忍不住挟了就吃,连吃三块才解了嘴谗。
这可是红烧肉啊,浓油赤酱的红烧肉,泛着红褐色的油光,这是用了多少油和酱啊,还有油酥花生米、辣子鸡、酱排骨,哪一样不放足了油和酱?
啧啧啧,侯府的生活就是奢侈,他们沈家在地方上也算是中上人家,一个月能吃三、四次荤,而侯府一顿饭就有三、四样荤腥。
还有白花花的大米饭,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普通人家哪里吃得上,沈大伯母觉得她可以连吃三大碗。
沈怀安有点嫌弃他们拼命挟肉吃的谗相,忘了自己刚来的头两天也吃了好多肉。
如今的他可不一样了,开始和侯府公子一起上学,一道吃中饭时没人猛盯着肉吃,那多不雅啊,又不是饿死鬼投胎。
沈怀安很快学会了富家公子的表相,即使心里猛咽口水,也是先喝一碗鱼汤,再慢条斯理的挟素菜配米饭吃,偶尔才挟一块肉。
“你傻了啊,怀安,快多吃点肉,这可是红烧肉啊,我们家一年也难得吃一次,偶尔割半斤肉炖一颗大白菜吃,全家可以吃两顿,那都是难得的好菜。现在竟然可以吃肉吃到饱,这是什么神仙日子?多吃肉,多吃一点,不吃肉的都是傻子。”沈大伯母看不得沈怀安吃亏,朝他碗里猛挟红烧肉和鸡块。
以前沈怀安觉得理所当然,现在却嫌弃大伯母用自己的筷子挟肉给他,粗俗不雅又不卫生,只是他不敢表现出来。
沈妙兰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大伯母把肉挟进她碗里,幸好她习惯了,桌上有这么多的肉,她悄悄挟几块来吃,大伯母忙着吃肉吃米饭没工夫骂她,真是太幸福了。
沈妙兰如今上午和侯府六岁的四小姐一道启蒙,得知她目不识丁,平宁郡主把沈大伯母叫过去骂了一顿,没办法只能先启蒙了,下午再与二小姐、三小姐一道学礼仪和弹琴,女红由各自的姨娘教导,沈妙兰不用再学。
跟侯府养尊处优的千金一起上课,沈妙兰很自卑,一直悄咪咪的想模仿她们的言谈举止,但谈何容易?任重而道远啊!
“昨晚的酱烧猪蹄真好吃真够味,再来一盆我也吃得下,不知道明天晚上有没有?”沈大伯母朝沈大伯说,两夫妻都吃胖了五斤,太满意这里的饭菜。
“我怎么知道?你还好意思点菜?”沈大伯嚼着花生米配小酒,神仙生活啊。“侯府又不缺一点吃的。”沈大伯母朝立在门边的丫鬟看去。
拾翠是平宁郡主拨给沈妙兰使唤的丫鬟,很机灵,即使看不上这一家吃白食的,面上依然恭顺,闻言笑道:“奴婢去厨房说一声。”